2014年第24期 总第289期 THE SILK R0AD 鱼II《互 文学与语言I 《活着》小说与电影叙事比较研究 王怡晨 (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甘肃兰州730070) [摘要]余华长篇小说《活着》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当代文学史上颇具影响力,张艺谋导演的《活着》由这部小说改编拍 摄而成。从叙事学的故事情节、叙述视角和叙述时间三个方面进行比较,可以看到《活着》小说与电影两种叙事形态迥然不 同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活着》;叙事理论;叙事艺术 [中图分类号]120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4)24—0048—02 作家余华以所谓“先锋小说”进入当代文学史视野。 生抽血过度致死改为被春生开车意外撞倒墙压死,不但 小说《活着》继承了此前的死亡母题,是余华创作由先锋 加强了故事的逻辑性,在一定程度上还强化了它的政治 姿态向传统写实转型的标志性作品。在小说中,对人性 性。小说中医生将有庆的血抽干几乎完全是人为失误, 善的发掘取代了对人性恶的展示,超然、平和的叙述基 而电影看似有庆被春生意外撞倒墙压死,但却包含内在 调取代了冷漠、克制的态度,传统的写实的结构方式取 必然的逻辑——电影通过长镜头展示了连续几天炼钢 代了现代的先锋的结构方式。 ̄1994年,张艺谋将小说 后人们疲惫不堪睡着的样子,家珍说他“几天都没睡个 《活着》改编拍成电影,同年在法国公映后获得第47届 好觉”,有庆被压死后,那位老师说“没想到徐有庆在院墙 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最佳男主角奖和人道 后面睡着了”。这一切都把有庆的死因指向了政治逻辑。 精神奖三项大奖,随后在欧美多个国家上映并取得了商 凤霞产后失血过多致死,小说并没有提及其他原因,而电 业成功。按照叙事理论,小说和电影都可归人叙事范畴, 影的表述则是,医院没有经验丰富的医生——他们被关 阅读小说《活着》和观看电影《活着》的不同感受和精神 在牛棚了,将凤霞死亡的根本原因归为政治。 体验,正是由小说和电影叙事艺术的差异所带来的。 小说《活着》,政治主要是作为主人公福贵的生活背 一、故事情节比较:人生的苦难与政治的灾难 景,与故事主题关系不大。在福贵不幸的人生中,政治造 成的不幸只是次要部分。小说中人物死亡绝大多数是生 活的偶然造成,而电影则把人物死亡原因几乎都推向了 政治逻辑。从电影真实性的角度来看,电影必须要有一 条十分明确的因果链条,否则会被观众认为不真实。在 故事中,一般来说,偶然和随意连接起来的事件会被认 为是对电影整体性的一种破坏,以及对观众因果判断的 小说《活着》叙述了20世纪80年代“我”到乡下收 集民间歌谣时,碰到一位叫福贵的老人,在聊天时,他向 “我”讲述了从家庭破产到亲人不幸死去40多年的人生 苦难经历;电影《活着》则直接对福贵所讲述的人生经历 进行了简要的呈现。死亡构成了《活着》整个故事的主 体,为了揭示小说和电影叙述故事意义的异同,这里对 故事的死亡事件和情节进行了对比分析。 干扰。③因此,与小说不同,电影必须要有一条明确的逻 通过比较发现,小说故事情节比较复杂,电影则相 辑主线,然后在这条线上展开故事情节和人物命运。小 对简单。电影保留了小说原有故事的基本梗概,在个别 说家则拥有对人物生活或命运任意安排的权利,可以突 故事情节上做了调整,在选取六个死亡事件情节中,只 出事件的偶然性,只要故事合乎情理,读者便可以接受。有两个与原著不同,然而正是这两点细微差异使得电影 在电影《活着》中,张艺谋敏锐地抓住了故事的政治背 和小说所讲述的故事意义呈现出较大不同。福贵爹由掉 景,使政治生活构成电影故事的重要内容和逻辑线索。下粪缸摔死改为因福贵赌输而气死,突出了电影故事的 《活着》由小说到电影,主题发生了暗变,政治成为张艺 戏剧性和逻辑性,成为整个故事的逻辑起点。“掉下粪缸 谋特别关注的次主题。摔死”固然在生活中可能存在,但有一定的偶发性(即使 二、叙述视角比较:人称的混融与全知性无人称 与福贵赌输有间接的关系),而电影故事毕竟不能建立 小说虽然在超叙述层和主叙述层的叙述者不同,但 在一个缺乏逻辑的基础上。因为电影故事的目的就是向 都采用了第一人称叙述视角。余华为我们制造了第一人 观众提供事件之间的因果必然性。②电影中,将有庆因医 称和第三人称“混融”的现象。小说《活着》的叙述者虽然 48 }{ Sl;f 琵f≥ 《 是近似于作者的第一人称“我”,但这个“我”同小说中所 小说还进行了停顿叙述。在福贵讲述故事中间,余华四 讲述的主要故事几乎不发生任何关系,仅仅是作为主人 次插入与故事无关的超叙述层语言,使故事明显地暂停 公福贵人生经历的旁听者,这样的第一人称已经接近第 或中断,使叙述的节奏得以调剂,避免故事进展的单调 三人称。‘ 这里,余华第一人称的第三人称化处理拉开 或过分紧张。这种停顿造成了整个故事进展放慢,使故 了读者与故事之间的距离。这种距离的作用就在于削弱 事发生的环境显得更清楚、具体,因而也可以使故事中 读者身临其境的逼真感觉,给读者一种审视故事的远距 的人物形象更生动。⑥在次序上,小说采用倒叙手法,给 视角。这固然是余华冷漠叙事风格的一贯体现,但这里 主人公的命运变化设置了悬念,使得福贵的讲述引入入 似乎有意通过这种形式表达一种人生观:人应该平和地 胜。在频率上,小说中死亡事件不断重复,福贵一次又一 对待生活的苦难,超越残酷的人生现实而达观地活着。 次从死亡事件中解脱出来,使故事具有强烈的节奏感,余华说:“长期以来,我的作品都是源于和现实那一层紧 并使小说的“活着”主题得以凸显。即人生充满难以预料 张关系。” 活着》表达了余华对现实,尤其是残酷现实 的超然态度。 的不幸,活着并非易事,死亡的存在恰恰是努力活着的 理由。同时,这也刻画了福贵坚忍的人生态度和顽强的 小说故事中作为旁观者的“我”转换到当事人福贵 生命力——面对一次又一次亲人们死亡的打击,仍然坚 的叙述时,叙述者明显发生了改变,但作者并没有转换 定地活着。此外,作者构造了超叙述层时间和主叙述层 为第三人称的间接引语形式。作者让故事的主人公发出 时间的一种强烈反差:超叙述层时间即现实时间——福 自己的声音,在福贵人生经历的讲述中,小说仍然采用 贵讲述他的人生经历所用的时间,只有一个下午,而主 第一人称“我”,但实质上却是第三人称叙述。这种处理 叙述层作为故事时间却长达40年之久。这种巨大的对 方式拉近了读者与主人公福贵的距离,容易产生强烈的 情感共鸣,有助于实现小说的叙述目的。 比让读者感知到,仿佛在一个下午,主人公福贵就遭遇了 人生40年的沧桑。正如余华在《活着》日文版的序言中所 电影则将小说超叙述层的“我”这个转述者抹去,并 说:“它表达了时间的漫长和短暂,表达了时间的动荡和 且将福贵这个叙述者也赶下台,以单一的客观的无人称 宁静。”这使得读者在极小的时空中承受了一种巨大的现 的全知性观点自动呈现故事。张艺谋改编时走了一条大 实,不禁让人发出对人生“活着”的巨大问号。 众化道路,在形式上并没有做刻意的追求,他看中的是 电影取消了小说原有的超叙述层,直接进入了故 小说的故事。或者说张艺谋将《活着》主题向政治偏移 事层面,对故事进行顺时叙述,显得自然合理,更重要 时,小说的那种双重结构也就没有保留的必要了。小说故 的是产生了一种生活真实感,而这恰恰是电影的目的 事通过“我”和“福贵”的两重回忆、两层时空穿越呈现出 之一。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不可逆转的单一的线性推进,来,在一定程度上使故事具有了传奇色彩;电影改编则增 电影《活着》的线性结构正是对这一生活真实的模仿。电 强了故事的客观真实性,仔细观看电影,不难发现主要由 影故事时间远远长于电影放映时间,但观众却不能明显 特写、近景及中景画面构成,鲜有远景画面。观看电影《活 地感到故事时间的快速流逝,这因为电影用明确的时间 着》时,观众没有任何外在人称的干扰,目光可以直击现 标志省略掉了大段的故事时间。电影共分为四幕,故事 实,仿佛亲眼见证了主人公的生活苦难。这表明张艺谋对 在“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以后……”四 现实的严重关切,强化了电影《活着》的政治话语。 个时间段中进行,它们之间没有任何过渡,直接以时间 标记转换,蒙太奇手法连接。电影中每一幕的起点都是 三、叙述时间比较:时间的多样与线性的流程 小说是时间的艺术,电影则是时间和空间的综合艺 黑色幕布,在封闭的有限时间里展开的无限空间,这就 术。《活着》充分展现了余华对时间艺术高超的雕琢能 削弱了故事的时间感,加强电影的空间感。时间感的削 力。小说开头便以闪回的方式瞬间回到“我比现在年轻 弱,把观众从对福贵40多年人生经历的审视巧妙地转 十岁的时候”,随后又借福贵之口再次追溯到40多年 移到对福贵人生具体苦难事件的关注上;空间感的加 前。这种巨大的时距,给读者极强的时空穿越感,使文本 强则是为了表现政治主题。与小说对人“活着”意义深沉 故事成为离读者遥远的现实,也使故事具有了一定的传 追问的单一主题不同,电影《活着》不但抒发了对福贵人 奇性。余华在讲述福贵故事之前,对他在乡下的见闻进 生苦难的同情,而且反映了政治对普通老百姓生活造成 行了概略叙述,构成整个故事背景。在接下来的叙述中, 的巨大影响。[注释] ①王爱松:《当代作家的文化立场与叙事艺术》,南京大学出版 社2004年版,第182页。 ④⑥童炜、高小康:《文学概论书系——第四编叙事作品论》, 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0页、第39页。 ⑤余华:《余华作品集》,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1页。 ②③尹鸿:《当代电影艺术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 第195页、第196页。 § {{ 致 OAi 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