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波
在这个分外臃肿的人世间，我们活在逼仄的个人空间里，烟火琐事便是洪浪涛天。可曾留有余地关怀他人？――题记
尘生（上）【一】
晚上十点，刘阳拖着酸菜般软绵绵的躯体晃回小区，昏暗的路灯如同迟暮的老人，病怏怏的亮着。墨汁一般黑的夜空上悬着稀疏星辰，树叶随着夜风斑驳起舞，似一段陈旧迷离的呓语，兀自吟咏。
刘阳擦着黑乎乎的墙壁摸回去，阖静的楼道里漆黑一片。
他大爷的！
刘阳狠狠地啐了口吐沫。楼道里的声光控灯已经坏了一个月了，三楼邻居以为二楼会报修，二楼以为三楼会报修，最后谁都没报修。
刘阳拖着灌满铅块的脚拾阶而上，像踩在棉花上，深浅不一。
‘’咚咚……‘’一阵聒噪的敲门声无果后，传来对面邻居不耐烦的抱怨：‘’大半夜的不睡觉，敲什么敲！‘’
刘阳这才想起也许是小雨已经睡了吧！他开始悉悉簌簌地摸钥匙，劣酒的效力让他连续三次摸错了口袋，第四次的时候终于在陈旧的牛仔裤左边口袋里摸到了那个挂着小熊挂饰的钥匙圈。
然后他开始用钥匙开门，狂插不入后刘阳莫名地升起一股火来，是了，瞎猫碰上死耗子般开了门。
亮如白昼的光一下子照得他有些不适应，客厅里依稀坐着个人，刘阳揉了揉眼睛才认出是小雨。
‘’你在家怎么不给我开门，聋了吗？‘’刘阳有些不悦道。
‘’不给你开门你不也进来了吗，你他娘的整天就知道喝酒，有本事别回来。‘’
‘’老子回自己家天经地义，你管的着吗？‘’刘阳耍着酒疯。
‘’你以为老子他妈愿意管你啊，老子瞎了眼才会嫁给你，你看看人家小娟家都住上别墅了，再看看我们住得这叫啥房子啊！老子真是受够了！‘’小雨断断续续地啜泣着，肩膀剧烈颤抖。
‘’说来说去就他妈嫌弃我没本事呗，你倒是找个有钱的男人去啊！‘’刘阳饥不择言。
‘’滚蛋。‘’
伴随着一声‘’啪‘’的声音，桌边的玻璃杯在离刘阳几厘米处的地方四分五裂，触目惊心。
之后小雨跑回了房间，重重地摔上了门。
刘阳无趣地一屁股倒在旁边的沙发上合衣而睡。几分钟后呼噜噜的鼾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情景一个月总会上演那么几次，比那什么还准，有时候是为了工资少而吵，有时候是因为刘阳在婆媳问题上从来没站在小雨的立场上为她着想而吵，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刘阳酗酒。
刘阳和小雨是三年前经过相亲认识的，两个人都没文化，住在一间租来的六十平的老式楼房里。
刘阳是建筑工人，小雨在热闹拥挤的学校门口卖山东杂粮煎饼，一天到晚忍受着烟熏火燎之苦，小小年纪，颇有沧桑之感。
翌日上午十点，小雨落在客厅的白色酷派手机铃声大作。
无休止的火辣情歌吵得刘阳心烦意乱，他抄起桌边的手机本想挂掉，却看见是远方念书的弟弟来的电话。
刘阳不情愿地地接起来:‘’喂。‘’
‘’你好，请问是陈生的姐姐家吗？‘’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是他姐夫，怎么了？‘’刘阳极其迷惑。
‘’陈生在学校自杀了，我是他辅导员……‘’
【二】
挂断电话的刘阳陡然间如淋暴雨，跌跌撞撞地去敲卧室的门。
‘’小雨，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伴随着刘阳喘如牛的呼声，木制油漆门板发出沉闷的呻吟声，显得极其刺耳。
‘’出什么事了，婆婆病了还是你又失业了？‘’门内的小雨幽幽道。
‘’是咱兄弟陈生自杀了，刚才是他学校的辅导员打过来的电话。‘’刘阳气急道。
门内的小雨一下子就傻了，嘴里不住地说:‘’不可能，不可能的……刘阳，你个贱人，你骗我的是不是，小生好好的怎么会自杀呢？不可能的，不可能……‘’小雨的声音越发颤抖了！
‘’你也别着急，说不定是个诈骗电话呢，咱弟那么阳光咋会自杀呢，这样，咱俩收拾收拾去他学校一趟吧。‘’刘阳安慰着妻子小雨。
‘’也是，这年头诈骗电话无处不在，正好也好几个月没见到小生了，我去收拾东西，你去订票。要最快的！别他娘的图省钱。‘’
‘’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陈雨和刘阳搭上了去c城的特快直达车。
一路上小雨一会求爷爷告奶奶，一会求神拜佛地保佑弟弟小生平安无事。
父母走得早，小雨没上初中就出去打工供弟弟小生念书，小生这孩子也挺懂事的知道争气，高考考了个985高校。
可把小雨乐坏了，比自己读了清华北大都开心，逢人就说她弟小生聪明，考了个好大学，将来不发愁找不到工作了！
高兴之余，小雨开始为弟弟高额的学费发愁了，她大字不识几个，找的活又累又脏钱又少，自从父母走后那些亲戚朋友也都不走动了，想要从他们手里借钱比虎口拔牙都难。
愁眉不展之际，闺蜜小叶非要拖着她去应付相亲，对方就是刘阳没想到刘阳一眼就认定了小雨，死活非要娶小雨。
小雨这下不乐意了，本来是陪着小叶来相亲的没想到对方死活要娶自己。她本来打算等小生毕业安稳了再考虑个人问题，但刘阳给出的近十万礼金让她犹豫不决。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能找个像刘阳这样爱自己的人也不错，关键是他给的礼金足够小生念大学的！
咬一咬牙就他了！
婚后的日子刚开始过得还可以，虽然租房住，但刘阳知道努力。可是耐不住时间的强奸，刘阳酗酒，翘班，懒惰的毛病就显化了！
可是这都是自己的选择，怪不得谁。多少次小雨一个人在街口为了抢好摊位而和各种各样的人争得面红耳赤；多少次忍受寒风吹打只为多卖几张杂粮煎饼而做着毫无指望地等待……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和弟弟小生打个电话，放肆地哭诉一番，可是她终究忍住了！
她知道小生也在努力学习，她知道再过几年等小生毕业了自己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可是现在命运却突然告诉她，告诉这个仅有25岁的年轻女子她唯一的亲弟弟自杀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想到这里，小雨的眼泪无声地爬满了脸颊，丈夫刘阳赶紧拿出纸巾帮她擦去了！
‘’快到站了，说不定那真是一个恶作剧呢！别那么悲观，还有我呢！‘’刘阳说着把小雨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
小雨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雨水一般湿了刘阳的衣襟，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坏了，当初孤身异地打拼没钱吃饭时都没现在这么绝望。幸亏还有刘阳在她身边，否则这日子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汽车到站后他们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拦了辆车直奔d大，小雨透过车窗看到灯红酒绿的c市风光想起来上次来这里还是陪着小生来报道……这日子，一晃，两年就过去了！
【三】
下车来到d大后小雨凭借记忆一路朝着弟弟小生的宿舍跑去，跑到一半时就看到一栋暗红色楼房下面围着密密麻麻的人，外围停着闪光的警车。
一瞬间的悲喜淹没这个单薄的女子，她
知道小生一定出事了！
小雨和刘阳一路分花拂柳般挤过人群看到地上一张惨白的床单下覆盖着一个人，暗黑色的血迹早已凝结成快，有苍蝇叮来叮去。
那一刻她不忍揭去这薄薄的一层床单，仿佛它成了弟弟最后在人世的尊严，又仿佛不揭开那层床单，小生还会回来，笑意盈盈地跑过来问她:姐，晚上吃什么？
这时候有警察和学校领导走了过来，一脸淡漠地问:‘’你们是陈生的家属？‘’
话一出口便摧毁了小雨那点可怜的自欺欺人，此刻她反而没有泪流满面，除了缄默还是缄默。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她看着地上躺着的小生仿佛回到童年以西的故乡，父母经常很晚回来，她就给小生唱她从学校学的儿歌: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有我许多的童年幻想 阳光 沙滩 海浪 仙人掌 ……总能把小生哄睡着。
仿佛过了许久，小雨才听到刘阳说:‘’我们是小生的姐姐和姐夫。‘’
‘’他爸妈呢？‘’旁边穿着制服的警察询问道。
‘’很早就去世了！‘’依旧是刘阳代为回答，他知道小生的离去对小雨来说不亚于整个天都塌了，他要像个男人一样给她温暖。
周围围满了人，有学生，有工人，议论纷纷，像是菜市场。
小雨还蹲在地上，隔着床单握住小生的手，满手是血。
刘阳被学校领导和警察叫去做结案笔录了。
‘’陈生，男，21岁，自杀，原因:情感纠纷……‘’那个中年警察字正腔圆的念完这些后转过头问:‘’陈生家属，可有异议？‘’
‘’没有。‘’
‘’在这里按下指印，本案结束。‘’
……
事后刘阳才知道原来人命这么不值钱，一句语焉不详的判书就定了一生。
他想:若是小生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呢？
之后刘阳和小雨就开始处理陈生的后事，刘阳去殡仪馆火化尸体，小雨收拾陈生的遗物。
学校对陈生的自杀并未作出补偿，小雨也懒得去纠结，她只想送弟弟安静地回家。
临行前却发生了一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
一对自称是林静父母的中年男女拦住了小雨和刘阳，开口就骂:‘’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祸害，死了还想要拉上我们家静静陪葬……‘’
不仅开骂，男的还动起手来，但他哪是刘阳的对手，随后被闻讯赶来的校警拉开了！
一番纠缠之下，小雨才得知真相:小生是畏罪自杀，他捅了那个叫林静的女孩子，但多亏发现及时，林静被送去了医院，现已脱离生命危险。
在警方的劝导下，林静的父母又回到了医院照顾女儿，小雨和刘阳则坐上了回老家的列车。
小雨记得以前弟弟最喜欢老家那棵槐树了，她要把弟弟埋在树下，让它永远陪着小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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