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霓裳（一）
黄昏时分，苏劼拖着疲惫地身子向红尘客栈走来。
他已经把神武城内赫莲所有感兴趣的地方搜寻了个遍，却哪儿都找不到她的踪迹。他琢磨着赫莲是故意躲起来为难他的；按他以前的脾气，定然是不会理会这小丫头的无理取闹，可脑海中总是浮现着白天遇到的那几个想要对赫莲上下其手的登徒子，这使得他心里百般惶恐，惴惴不安。
人域本是四部的映射世界。由于人类没有其他特殊的力量，因此一切善恶都会在他们的言行间放大。赫莲本是个单纯得如白纸般的小女孩，却顶着一张与她心理年龄毫不相符的绝色容颜，她一个人落单在陌生的地方，难免不会被那些居心叵测的无赖给抓走或是骗走。万一她出事了，他怎么对得起大哥的信任？！
想到责任之大，苏劼不由得赶紧加快了回客栈的脚步，他多么希望推开厢房门的时候，赫莲已经累得乖乖睡着了。
然而，一切都事与愿违。当苏劼冲入厢房内一看，哪里有呼呼大睡的赫莲？他迅速地环视了一圈，看到床榻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书信，信封上大喇喇地写着“小白请起（亲启）”。
他也顾不上去笑话她的白眼字，连忙拆开了信封。信纸上歪歪倒倒地写着：“小白爆（暴）君，要是你不给我拿回敌（荻）花云裳，我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到时候，你就一个人回北海去见我爹爹吧！”
末了，还画了一个鬼脸。
对于如此简明扼要的要挟，苏劼不得不扶住额头，顿时觉得欲哭无泪。向来都是他能稳稳地拿住别人的七寸，却没想到生平第一次的认栽，还是栽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他拔腿就往客栈外跑去，心里一边暗骂着自己大白天多管闲事，一边斩钉截铁地发誓，再也不能带着那疯丫头出来玩了。
大红灯笼遍照的春风坊甚是喜庆，但今夜的气氛却十分凝重。
再过两日便是霓裳汇的日子了，可他们并没有寻到取代嫣红的美人。乐哥和白天那三位掌衣女子，以及一干丫鬟们全都低着头站着，而他们眼前的红木雕花椅上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穿着一件考究的镶宝珠罗呢对襟褂子，一条杨妃色金线刺绣的细折裙款款下垂，她腰间还束着的豆绿色宫绦，点缀着一份娇俏的情趣。她正悠悠然品着一碗茶，头上别致的金步摇跟着轻轻晃动着。这便是亲手经营，让春风坊名震天下的掌柜——春风。
整个大厅里安静得只听见春风吹茶的声音。
沉寂了半晌，乐哥清了清嗓子：“掌柜的，其实我觉得前些天选的那位凤兰姑娘还是不错的。”
春风低眉看茶，轻笑一声：“身材到还凑合，可惜双眼无神，如何配得上我的荻花云裳？”
乐哥的脸上泛起了难色：“掌柜的，我们已经把全城的姑娘们几乎都翻了一遍，可您一个都看不上……您看，我们这些下人们真的没有办法了，除非有美人从天上掉下来。”
其中一位掌衣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掌柜的，您一说眼神，我到是想起了今儿个白天，有个仙女一样的小姑娘来报名，但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咱们神州的人。她还有一双绿宝石般的大眼睛，真真是把我看呆。”
“是啊是啊！那小姑娘的眼睛绝对能摄人魂魄，嫣红和她一比，就如同路人一般！”另外两位掌衣也随声附和着。
“哦？竟然能美到让我家的嫣红都失去颜色？”春风凤眼一抬，“既然如此，为何不破例引荐到我这里？”
“其实我是有提议过的……但乐哥说小姑娘身形太过娇小，穿不上荻花云裳。”
春风缓缓地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头都不敢抬的乐哥，不怒自威：“小乐子，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今年的霓裳汇是何等重要？我已经跟各位公子老爷打过包票，一定能找到一个比嫣红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绝色；若找不到，我这春风坊就会被这些个达官贵人们给一脚端了！衣裳是死的，人是活的，衣裳赶一赶倒是能改到合身，但没有配得上荻花云裳的美人，你让这霓裳汇怎么办下去？！小乐子，你如此办事，是成心想让春风坊关门大吉吗？”
乐哥吓得一身冷汗，连连摆手道：“掌柜的，我怎么可能存这种心思！我这是真心想寻到一个更合适的美人，结果……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儿了吗……您快先消消火……”
“你要我消火？好，那你现在马上就去把那小姑娘找回来！京城找不到，就去附近的州县找，我就不信这么半天的时间，她能插上翅膀飞出我大神州！”
“可是掌柜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和人手去找了啊……”
“没时间就挤出时间，没人手就给双倍的银子！我春风坊做事向来精益求精，达不到我心中配得上荻花云裳的美人，即便只差半分容姿，我也坚决不要！”
乐哥的表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早知如此，他何必把那姑娘请出门，连尊姓大名都不问一句？这茫茫人海的，要寻一个没名字的姑娘得有多难！他肠子都要悔青了，只好在心里默默向慈悲为怀的渚夕女神祷告，愿下一刻真的能天降临凡一位如女神般的女子来，好救了他的小命。
说来也巧，他刚颤抖着在心里刚祷告完，门口竟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这大晚上的竟然还有人来报名？
众人好奇地回头一看，一位身着素白纱裙的高挑女子正款款向他们走来——
她似蹙非蹙的烟眉下，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在眼帘处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晨星般璀璨的双眸映衬得万物似乎都失去了光华。她那一头青丝被身后的夜风轻轻吹起，半遮上未施半点粉黛的面庞，如落入凡尘的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又似倾城的佳人般风华绝代。
看到女子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的美貌震惊得目瞪口呆。
乐哥傻傻地想：难道……真的是渚夕女神下凡了？！
春风自失地起身走到女子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想我春风见过多少美人，却未曾料到世间有姑娘之绝色！”她轻轻握起女子修长的手，上下打量起那女子来，“姑娘之美，就是十个嫣红都比不上啊！姑娘，你是来助我霓裳汇的吗？”
不知为何，那女子深深地叹了口，继而默默地点了点头。
春风突然大笑起来：“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在一旁庆幸被神眷顾的乐哥忽然想起了白天犯下的大错，赶紧上前问道：“请问姑娘名讳？”
那女子莞尔一笑，莲步轻移到桌前，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