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芩夏
01
时隔两年，何雨晴再次来到上海路的天桥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是那条蜿蜒小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朦胧又温馨。
何雨晴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数着:“铁板豆腐、烤鱿鱼、炸肉串、炒河粉、牛肉面……”
小摊儿都还在，只是身边再没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路的尽头，小小的石墩还在那里，那是曾经她和赵曾每天晚上都要光顾的地方。
02
二十岁的何雨晴一穷二白，每天下了晚自习就在天桥下摆摊贴手机膜。
何雨晴是个细心的姑娘，经她手下贴过膜的手机，光滑又明亮。她的舍友曾一度赞美她是“中华小贴手”，贴出来的手机和她人一样美丽。
人怕出名猪怕壮，何雨晴愣是把手机膜贴出了名气。
赵曾就是慕名而来的。他徘徊在何雨晴的摊子旁，一直到人群散去，才犹犹豫豫地走过去。
“我想跟你学贴手机膜，可……可以吗？”
赵曾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何雨晴突然抬头，吓得他一句话差点没说完。
或许是想到了家乡还在读高中的弟弟，何雨晴打量着面前高高瘦瘦的赵曾，看着他紧握着衣襟的双手，她不自觉摸了摸鼓起来的钱包，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穷二白的何雨晴遇到了更加一穷二白的赵曾。
03
带着赵曾出摊的第一晚，何雨晴就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赵曾真的太笨了。
接连着贴坏几个手机膜后，何雨晴抬头对着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一口老血瞬间就要喷薄而出。
赵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坏掉的手机膜装进垃圾袋，那双手笨的竟然打了个死结……
何雨晴看着赵曾脸上无处安放的紧张，心瞬间软下去了，一口气慢慢悠悠地呼了出来。
赵曾不过才十九岁，比她还要小上一岁。
前一天晚上，他陪着何雨晴一路走到学校。
在一问一答中，何雨晴惊讶竟然还有比自己家乡更贫穷的地方。
那种靠着读书走出穷乡僻壤的喜悦，那种压在身上的如山一般沉重的债务，何雨晴感同身受。
所以，刚开学还没结束军训的赵曾，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勤工俭学。
那一天晚上，何雨晴破例在收摊后，带着赵曾在旁边的牛肉面摊儿上吃了一碗牛肉面。
04
一个月之后，赵曾摇身一变，成了何雨晴最得力的助手。
何雨晴一边感叹赵曾孺子可教，一边恨恨地盯着围在赵曾身边的小女生，心里直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连贴个手机膜都是要看脸的。
这段时间以来，赵曾开朗了很多。
何雨晴带着他跑了几趟批发市场，换了几套新衣服。虽然廉价，但是赵曾瘦瘦高高的，像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硬是穿出了气宇轩昂的感觉。
赵曾白天在学校的图书馆做兼职管理员，晚上跟着何雨晴在天桥下贴手机膜，温饱解决了，心里最大的负担落地了，人也就渐渐地活泛起来了。
活泼后的赵曾首先从微笑开始，嘴一咧，露着一口大白牙，一脸的憨厚老实。
赵曾的招牌微笑如同锦上添花，慢慢地让何雨晴的小摊儿更加有了名气。
何雨晴头脑灵光，精明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围绕在赵曾身边的红肥燕瘦，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05
很快，何雨晴拓宽了业务。
除了贴手机膜，还卖起了各种小物件，价格不贵，广受女孩子们的欢迎。
都说饱暖思淫欲，腰包渐渐鼓起来的何雨晴彼时已经是大三的学姐了，看着身边成双入对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竟感觉到了寂寞空虚冷。
本着兔子必吃窝边草的原则，何雨晴首先把目标定在了赵曾身上。
窝边草多好吃呀，熟人，知根知底的。
关键是窝边草长得还好看。
定下来小目标后，何雨晴再见到赵曾的时候，心情就不一样了。用自认为含情脉脉的眼神，把赵曾盯得浑身不自在。
何雨晴认为赵曾对自己绝对是有感情的。
赵曾成绩优异，除了拿全额奖学金，还在校外做了家教，他有足够的能力负担自己的生活。可是每个晚上，他还是陪着何雨晴在天桥下摆摊儿到深夜。
赵曾比何雨晴小一岁，却从未叫过她学姐，他喊她“阿晴”。
以前何雨晴咋咋呼呼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自从动了赵曾的心思后，再听到赵曾叫她“阿晴”，总觉得情意绵绵。
何雨晴绝对是个行动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收完摊，何雨晴向赵曾告白了。
06
赵曾眼睛瞪得溜圆，最后，慢慢地点了头。
对何雨晴来说，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赵曾在一起就是水到渠成你情我愿的事儿。
做女朋友，和做朋友肯定是不一样的。
何雨晴早起为赵曾买早餐，等在宿舍楼下和赵曾手拉着手去学校。
下课飞速跑到食堂占位置，为赵曾打他爱吃的菜。
晚上出摊时，何雨晴犯花痴，几次都数错了钱。
她紧紧地贴在赵曾身边，如同给赵曾贴了个标签，宣示了自己的绝对主权。
那应该是何雨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她再也没在梦里梦到过数钱，钞票变成了赵曾的脸，何雨晴笑出了声。
拉手，拥抱，亲吻。何雨晴和赵曾做着一切恋人间做的事情。
没有任何不妥。一切如何雨晴预想般顺利。
按照何雨晴的计划，她毕业后先在学校附近盘个小店，继续做生意。她有经商头脑，这几年又积累了人气，肯定会吃喝不愁。
最主要的是，她必须得陪着赵曾一起过完他最后的大学时光。
大四这年，何雨晴在学校附近相中了一个门面房，租金还算便宜，只是地段稍微有点偏，地方也小，不到十平方。
可是在何雨晴看来，这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地方可以遮风挡雨，再怎么都比天桥下的小石墩强百倍千倍。
毕业季，分手季，学校到处弥漫着伤感的毕业气息。
何雨晴啧啧啧地感慨着，然后快乐地拉着赵曾去批发市场和老板们杀价。
赵曾对开小店的热情不高，他认为何雨晴应该出去找一份工作，专业不能丢，不然这几年大学白读了。
何雨晴嘻嘻笑着，学的会计，可不就是为了开店算账用的嘛。
赵曾劝了几次没用，便保持沉默。沉默几天，何雨晴觉得赵曾在耍小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可是连续沉默了十来天，何雨晴觉得不对劲了。
07
他俩在一起这么久，闹别扭的次数何雨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最后每次何雨晴撒娇耍赖，逗得赵曾破涕为笑。
何雨晴也来劲了，好吧，你不理我，我就不理你，看最后谁赢。
何雨晴白天忙着告别老同学，布置店面，累得团团转。晚上躺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赵曾。
手机翻来覆去地看，一直静悄悄地。赵曾的名字点开再摁掉，最后气鼓鼓地关机。
这么又僵持了几天，何雨晴觉得自己得出大招了。
“赵曾，我们分手吧。”
短信发出去，何雨晴想，这下赵曾肯定吓着了，一定会来求自己。
手机很快亮了起来，何雨晴急忙解锁，嘿嘿，果然如自己所料啊，赵曾坐不住了。
可是点开一看，她呆住了。
“好。”言简意赅。
何雨晴如同雷劈般，面色苍白。她想都没想，一个电话拨过去了。
“赵曾，你什么意思？”
赵曾在电话那头一直没说话，何雨晴放声大哭，开始诉说这几年来对赵曾的各种好，骂赵曾没良心。
哭到最后，何雨晴说:“赵曾，你难道忘了，当初是我收留的你！”
“阿晴，对不起！”赵曾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何雨晴外拨过去，就是关机的状态。
小店开张了，何雨晴给店铺取名“阿曾”。她想，赵曾总会看得见，他总会回来。
何雨晴可能是情场失意，所以生意场得意，小店开得水起风生。
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赵曾。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
08
何雨晴曾经一度认为赵曾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害羞大男生，比较传统含蓄。他们在一起在外面时，很少过于亲密，最多就是手拉手。
可是眼前的赵曾，他把手臂搭在女孩子的肩膀上，两个人说着笑着，女孩子不知道说了什么，赵曾伸出手在女孩子的脸上捏了一把，满脸宠溺。
分开的这段时间，何雨晴想过一万次自己怎么遇见赵曾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
何雨晴觉得自己疯了。
她把小店关掉，每天守在赵曾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下，悄悄地跟踪赵曾。
赵曾早上会买了早餐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女孩一起下楼。
赵曾下了课会快速跑到食堂打菜占位置。
……
多么熟悉又陌生啊，何雨晴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深陷爱情，一味付出也觉得开心不已，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别的。她一直以为赵曾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却不知自己根本不是他风情的对象。
她曾把赵曾对她的温顺和服从当做是爱情，她时常说，赵曾，你可别忘了是我捡了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常忽略了赵曾暗下去的目光。
过去种种，如今想来，有如拨开云雾。
何雨晴终是做不到真心祝福，等到租期一到，她便收拾行囊离开了这块伤心地。
09
一别两年，何雨晴最终还是回来了。
这是她和赵曾相遇的地方，从哪里开始，就得从哪里结束。何雨晴总觉得自己当初是落荒而逃，离开得不体面。
手机滴一声，何雨晴点开:“赶紧发定位，我去接你吃大餐！”
何雨晴微笑，是该开始新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