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出去走走了。”
“为什么？”
“你已经半年没出去散心了。”
“我赴过一次约，坐车走了好远的。”
“我的意思是，半年了。”
“半年？半年怎么了？”
“你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
“不，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知道我该走了。”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这个问题我想过，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爱情，后来又以为是生活所迫，其实都不是，我只是找个借口跟自己死磕。”
“这次你可是想清楚了。”
“我是想清楚了，可这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你会为这半年后悔吗？”
“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的社交、所有的美味、所有的……”
“那么你后悔了？后悔来到了这里？”
“哦，这倒没有。我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吗？”
“真的。我真的和自己死磕到底了，这一次，我没放弃。”
“呵呵。”
“你知道我，做一件事情，总坚持不下去。但这半年，在坚持方面，我似乎好了很多。”
“难道不是因为无奈吗？”
“不，没有什么事情会让我感到无奈。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无能。”
“你还真是幽默。”
“对，我曾经也是个幽默的人。你见过的，很多人都以为我乐观、活泼。”
“我当然知道你。”
“是，你当然知道我。”
“干嘛重复我说的话？”
“突然间觉得无话可说了。”
“好吧。离开这儿，你打算去哪？”
“未来充满着未知。”
“别给我打马虎眼。”
“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喂喂喂，在我面前，别来虚的。”
“还没想好。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了，缓一下。”
“这些书？”
“是啊！这些书。是书，也是输。”
“你打算怎么处理？”
“卖掉。卖掉的钱拿去消费。”
“别装。”
“卖掉怪可惜的，毕竟是一整套，成系统的。”
“是啊。又不能随身携带。还真是麻烦。”
“你觉得如何？”
“就放在这里吧。”
“然后呢？我一个人走？”
“你尽管离去。”
“我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
“我没有舍不得。但我不讨厌这里。”
“所以你继续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
“停留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你，更不会有人来爱你。”
“我有爱人，不需要别人的爱。”
“停留在这里，你会失去他的爱。”
“不，他会回来的。”
“回来了又会离去。”
“那我继续等他回来。”
“不要这样无理取闹。你有些不理智。”
“也许吧。”
“在这里呆着，一个人很好吗？”
“不怎么好。”
“那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我人比较懒。”
“省省吧，我知道你有多想让人注意。”
“就算你说的对吧。”
“告诉我原因。”
“我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
“可你确实在此时活着。”
“我不知道。我很头疼。”
“你在怕什么？”
“除了死，我没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觉得自己在逃避什么。”
“你觉得这样做很有个性？”
“不完全对，但这就是我的性格。”
“你的性格？”
“随心所欲。”
“你玩笑开大了。你在这破房子里呆了半年，却说自己随心所欲。”
“我是在破房子里，但一切符合我的心意。”
“OK，就像你这样说的。想想，你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从他离去，我就已经住进来了。”
“真是唯心。好，就算这样。”
“我在这里度过了最热的夏末。”
“这里没有空调，屋里热气腾腾。”
“但我有凉水，好心的房东主动借落地扇给我。”
“你还是一个人，可怜的。”
“知了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它们就够我烦的了。”
“然后你一个人过了中秋，房子里爬满了各种秋虫。”
“没错，我还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肚皮，中了土豆的毒。”
“还有你最怕的，壁虎，一到傍晚，它们就不知从何处按时按点地爬到你的玻璃窗上。”
“我的胆子确实变大了一些，敢直直地盯着他们看。”
“然后你它猛的向前，又吞掉了一只蚊虫。天呐，你最害怕这种残忍的场面了。”
“的确残忍。但也有美好的。比如麻雀，会在我窗台上跳来跳去，随着天气变冷，它们总喜欢在早晨叫我起床。”
“你没有闹钟吗？”
“和麻雀相处更愉快一些。”
“冬天呢，你不是最怕冷吗？”
“我和他打赌说，我们相聚之前不会下雪，并且笃定今年冬天不会太冷。”
“可他回来之前还是下雪了。”
“你说的那次，地面都没变白呢，不作数。”
“即便你赌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就是想赌一把。或许是赌运气。但人注定无法胜天。”
“他肯定会因为无缘由的打赌心烦。”
“他只是不解输赢于我有何重要。”
“唉。”
“其实我只是在和自己赌气。”
“别伤心了。”
“你觉得你能看出来我的情绪？我没有伤心，只是失落。”
“过去的事情，不能全怪你。”
“你在为我开脱？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你被困住了。就像在这间房子里。”
“是一间破房子。”
“为什么？”
“因为自卑。”
“那不是你。”
“那不是我。”
“一切都，无关紧要。你不是唯心的吗？”
“我也怀疑自己。我们应该实事求是。我曾经以为是天生的开心果，后来发觉自己是个真正的悲观主义者。”
“看来你对自己还真不怎么了解。”
“我怎么了？”
“不要追求极端。你可以是开心果，不代表你时时刻刻是开心果。”
“是吗？”
“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完美。这是你的口头禅。”
“我确实常常，对别人说。”
“可你潜意识里是在警示自己。”
“你认为我追求完美？”
“你想想看。”
“你还是先看看我。”
“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素面朝天，穿着也不讲究，饭菜也只是能下咽饱腹即可。这叫完美？”
“这是真正的你吗？”
“这是实实在在的我。”
“这是心中的你吗？”
“现在来说，是的。”
“你喜欢的自己？”
“如果让我讲实话，我确实喜欢，我不需要刻意为谁表演做作的姿态、表情，不必为了别人口中的尊重把脸涂的像刮的瓷一样，也不需要出入特别的场合让别人高看自己一眼。此时的我，活得轻松，这是纯天然的一个人。而这些，和完美早就沾不上边了。”
“你说什么是完美。”
“完美是不存在的。”
“那就是你的完美。是你心中的完美。”
“我心中的完美？”
“每个人对完美的认知都是不同的。此时的你，就是完美在你心中的定义。”
“好吧，我有些同意你的说法。尽管你对我讲这些没什么意义。”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没错，你还说，现在的我就是完美。”
“别装糊涂。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我很清楚，在我身上不存在任何完美。”
“你不要否认。”
“你可以举例子。”
“小学，诗歌朗诵。”
“那时候那么小，懂什么，只知道不要在校长老师面前出丑罢了。况且，你知道我说的普通话，根本就算不上普通话。”
“但你还是第一名。”
“十几年前了。”
“高中，你的原创诗歌。第一名。”
“那曾是我的骄傲，但应试教育给我的认可只是一只钢笔。”
“难道你还不承认自己是追求完美的吗？”
“但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失败。”
“失败也是为了造就完美。”
“但愿吧。”
“想想你的天赋，你的才华。”
“那些文字游戏？”
“高中时你的创作曾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
“没错，的确有人喜欢我的诗歌。但大学毁了我。”
“你言重了。最起码，你见识了人性。”
“是，一个专科而已，哪里算得上是大学。”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么。”
“我没得到过，一直都在失去。”
“朋友？”
“毕业之后才会怀念那些真心的朋友。”
“真心？”
“回忆可以让我们辨别哪些才是真心。”
“荣誉？”
“那简直就是笑话。”
“你就这样不相信自己？”
“我只相信努力。”
“难道你没有努力过吗？”
“在我记忆里，没有。”
“那么，什么才叫努力？”
“完美的，倾尽所有。”
“那听起来很疯狂。现实是不允许的。”
“是的，有时候真恨自己的患得患失。”
“难道，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努力过吗？”
“让我想一想。”
“你可得好好想想。”
“抱歉，可我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曾做过什么让自己不遗余力的事情。”
“爱情？”
“曾经以为是。然而相信的时候，我只遇到了一些自私鬼和骗子。”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我不完美主要是因为没有一件事被我做到了极致。”
“你可以尝试。”
“但我没有时间。”
“急功近利对你没有好处。”
“人生故事总是太仓促。”
“你可真得改改你的性子了。”
“是，有人说我这是性格缺陷。一开始我极力反对，现在有些认可了。虽然我极力想证明他说的不对。”
“你真的应该改变了。”
“我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半年对你影响很大。”
“你知道，过去造就了现在。”
“所以如果有失忆水，你也不会选择喝下？”
“我们应该记住教训，不是吗？”
“但那让你痛苦。”
“所以才会成长。尽管我的心力还不足够抵御。”
“你总是这样。给自己找点儿快乐吧。”
“快乐尽管让他们拿去，我的心早就是黑的了。”
“没有人强迫你。”
“是我束缚了自己。也许我真的该出去走走了。”
“带着你那颗黑心？”
“我说你就信了？”
“我知道你擅长撒谎。可你骗不了爱情。”
“你见过我欺骗爱情吗？”
“呃……”
“所以，你干嘛又来这里教训我呢？”
“我只是不想你太孤单。”
“可我并不孤单。”
“我怕你寂寞。”
“我不寂寞。”
“别骗人了。那你还听音乐，把声音开那么大。”
“那和孤单寂寞无关。”
“那你还天天对着窗户外面的石灰烟囱和白杨树发呆？”
“看烟囱是为了掌握风向，看树是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寻找写作灵感。那棵树，我和它一起活了半年。它的半年，也是我的半年。”
“就因为它从枝叶繁茂到黄叶落到一丝不挂？”
“我能感受到它。”
“真是神奇，嗬，一棵树。看你，实在孤独。”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你不要总是一副想要看穿我的样子。”
“我不必看穿你。我就是你。”
“所以你这么迷茫，追问了我一个晚上，只是为了了解你自己？”
“难道这不重要吗？”
“那你也没有必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
“你了解我，我也知道你。我们都是谎言，一个笑话。”
“没有人会这样说自己。”
“可这是事实。”
“那都是过去。”
“过去造就了现在。”
“去他的，去他的过去吧。你还真是目光短浅。”
“所以，你我都不是完美的，别再说欺骗自己的话。”
“你怎么了？”
“没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也一样。”
“那就别说话。懂得就好。懂得就很好。”
“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虚伪？”
“相反，我们是真性情。”
“我常常受到迷惑，真与假太像，有时我实在分不清。”
“其实心里和明镜一样。”
“在心里追根究底。”
“所以你学习心理学。是为了分析别人。”
“别这样说吧。或许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住在这破房子里，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这里，让我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常常担心会有人破门窗而入。”
“是什么让你坚持了这么久？”
“选择。我选择的爱情，就会拿命守护。”
“你已经偏离主题了。”
“我们一直没有正题。”
“也许你说的对。”
“所以你还坚持吗？”
“你心中还有畏惧吗？”
“我畏惧的是人心。”
“你不是已经学习心理学了吗？”
“就凭我这点儿知识？”
“这就足够了。你可以随时调节自己的心情。”
“调整？那是真实的我吗？”
“又来了。你到底出不出去？”
“还没想好。”
“听说新开了一家蛋糕店。”
“你请客吗？”
“只要你喜欢。”
“我们的确该出去走走了。”
你该出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