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家是河北阜平
故乡,这是对老家或者说原籍的一种文雅的叫法。按中国老百姓通俗的叫法,故乡就是老家,意思就是祖辈居住的地方。
我们的老家是河北省阜平县。
自小就常听我爹和我娘念叨,阜平县是个大山场(说大山场而不说是山区颇为形象)。阜平县也有三宝:石头、沙子、大红枣。后来也听人们说河北省:井陉没井,平山不平,阜平不富。这大约是民间把相邻的三个县的名字相映成趣的叫法吧。其它的两个县情况不了解,而“阜平不富”却是事实。在我爹和我娘对老家的回忆中,多是艰难困苦的环境和生活的艰辛。
然而,阜平在中国抗日战争中却有一段不平常的历史,因而被称为红色的革命沃土。
阜平,位于河北省的西部,连绵太行山脉的东麓。
抗日战争初期,即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的一个月后,大概是农历的八月十六日中共中央军委下达命令,由罗荣桓率部125师到达阜平县城,随即召开了“阜平县抗敌后援会”,用民主方式产生了抗日民主行政委员会。标志着晋察冀边区抗日根据地的建立。从此,阜平成为晋察冀边区政府的首府,是指挥边区军民对日作战的指挥中心。
据资料记载,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
第一支由阜平人组建的抗日义勇军于1937年的10月19日,以阜平城的城南庄开赴抗日前线。
1938年,由在阜平筹建的晋察冀边区银行及所属印刷厂根据聂荣臻司令员的指示,设计并印刷了第一批边区纸币(钞票)。
1944年,驻在阜平的晋察冀报社社长邓拓负责编辑出版了第一部《毛泽东选集》。
1938年11月中共扩大的六中全会上,阜平作为晋察冀边区的首府被誉为“模范根据地的模范县”。
更为重要的是全国解放前夕,1948年4月,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率中共中央机关赴北京途中来到阜平,就驻扎在城南庄。深入群众,调查研究写出了《一九四八年的土地改革工作和建党工作》和《新解放区农村工作的策略问题》两篇具有历史意义的文章。为当时各解放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做出了正确的决策,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解放后,我们听说阜平人参加八路军的人多,在解放军中当“官”的多,这应该是阜平县做为最早的抗日革命根据地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事业做出的贡献吧。
就像阜平县在抗日战争中有名一样,阜平的穷困也是有名的。不然人们怎么会流传“阜平不富”的说法呢?解放后多少年,凡是共产党最早建立的根据地像延安,像太行山区的左权,榆社等都被列入“老、少、边、困”的行列,是国家历年来财政扶贫的对象。阜平也没有例外,贫困的帽子带了多少年,直到改革开放才有所改变。
在我国有许多位居深山的县城由于资源贫乏,经济落后,人民生活困苦,这在我们国家是个普遍的现象。阜平县这个太行山中的县城,贫困也不足为奇。阜平县也有山有水,却缺乏资源。我们岳家的祖辈即生活在这里,世代辛勤劳作,虽然穷困却为人忠诚厚道,吃苦耐劳。
我们祖辈居住的地方距城南庄只有二,三里地。但不是现在的南湾村,而是在村前姻脂河的东岸,两条山脉相聚的中心。可以说是一块二龙戏珠的山岙,老人们说是叫“八虎”湾(一说是八狐)。传说“八虎”或者“八狐”是山里的一种野兽,由于这种野兽的遭害,其它姓氏的人家都不能在这地方安全居住,唯有我们姓“岳”的人能在这里居住。为什么?“岳”即“药”能治住“八虎”这种野兽,你说怪不怪!
阜平县的岳氏宗族,最早是从河北井陉的岩峰迁徙而来的,落户在阜平县一个叫葛达头的村子,从此族人延续九代而散落周围几个村,如北桑地等。我们家从曾祖一代扎根在八虎湾。据了解岳氏乃阜平四大姓之一,即胡,陈,耿,岳。在岳氏族中历代又不乏努力奋进出人头地者。所以,在阜平县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旺族。在那讲究婚姻门当户对的旧时代,岳氏族中结亲的也多是姓胡,姓耿,姓陈。
在我祖父一辈,已是人口众多的大家庭,并且略有房屋土地,然而在贫困的阜平山区,即使全家人终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辛勤劳作生活也并不富裕,也只能是勉强维持温饱。每当父亲说起那时的日子,真正是“糠菜半年粮”,“什么树木叶,什么野菜也吃,什么罪也受过”,“那时候吃的苦,受的罪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是,就是那样穷困的生活,也不能平平妥妥地过下去。在旧社会,贫困的老百姓在天灾人祸面前是软弱无力而听天由命的。
我爹出生于清朝末年,在他尚且记事的时候,正是民国年代,军阀混战的时期他常常说起直奉战争时,大兵过阜平县,百姓遭殃的事,但人祸不过是暂时的。尚可躲避,可遇上天灾就不同了。
终于一场天灾降临到我们祖辈的头上。
二、逃荒到山西
那一年,我爹和我娘记得大约是民国二十入年(1939年)农历的七月,地里的黍棒(玉米)已经结了穗的时候下起了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两夜,那雨下的真是邪乎,瓢泼似的,那山上的坑坑洼洼都往外冒水,直下的房屋倒塌。早上起来去河沿上看,河水上游下来滚滚的河水,势如虎狼般地,咆哮着,翻卷着漂下来的树木,牲口,猪羊,破家具等等。至于山坡上种的庄稼,叫大水刮了个干干净净,河滩里的更是不见踪影,惊的大家目瞪口呆。摆在大家子人面前的是水灾后生存的压力,生活的无奈,今后如何生活?
那时候,我祖父当家,唯一的抉择办法是分家。各谋出路。
我父亲兄弟五人,他是长子,二叔当时已经出外当兵,还有三叔,四叔,五叔。那个年月,河北农村一般男子早婚。我父亲成家早,是兄弟们中人口最多的,已经有了三儿,三女。当祖父做出分家决定时,面临着最大困难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父亲,然而在这巨大的困难面前,我父亲却没有被吓跨,毅然将已成年的大姐嫁出,送大哥,二姐参加了八路军。一场大雨带来了一场大灾难,使全家人陷入极端的穷困之中。家无存粮,又无处借贷,连野菜树皮都吃光了。当时,仅六七岁的三哥,饿的躲在树阴下起不来。就在这个一家人面临的生死关头,我父亲下狠心决定:逃难。去外地寻求活路,于是挑起一对大花篓,收拾简单破烂衣被,家什和仅三岁的我三姐。带领全家五口人踏上了逃难寻求活路的艰难历程。
就是老家的这一场大水灾,彻底改变了我们全家的生存境况。
在那多灾多难的旧中国,哪里是穷苦人生活的地方呢?我爹只是朦胧中知道山西榆次有老乡,有亲戚,就去山西吧。可是不知道路,只是照准山西的方向动身了,据说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返回来又重新走了一回。
从我们老家阜平县往山西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走河北境内,从阜平县经行唐,灵寿,正定到石家庄(那时叫石门)乘火车。对于灾后陷入穷困中的我父亲,一贫如洗是不可能选择这条路的,而是走的另一条路,从老家往西去,过龙泉关走山西境内,先到五台县,经盂县,寿阳等县到榆次。这条路在绵绵地大山中,崎岖坎坷,爬山坡,下大岭,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可是对一心带领全家寻找生活出路的我父亲却顾不到考虑这些。听我父亲说,估计这条路有几百里地,这几百里地要靠双脚一步步地走。
在荒山野岭中,崎岖的山道上蹒跚地走着衣服褴褛的一家人。这是我的父母亲和二哥,三哥,三姐。二哥自小得了咳嗽的毛病,一路上身体虚弱咳嗽不止,三姐尚在还要人抱和背着的时候,只有三哥正是七、八岁,蹦蹦跳跳的时候。一路上我父亲陆陆续续给人家打短工,母亲拉着三个孩子到村子里讨饭,三哥有时给人家放羊,母亲应人家需要做些针线活,这样维持全家人一路上的温饱。大约是走到盂县,宿住到一个村子里的时候,由于过度劳累,母亲病了,更是逃难途中雪上加霜。母亲(据我三哥回忆)几天昏迷不醒,水米不进,眼看是不行了,我父亲甚至连装椁衣都给穿好了,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母亲又奇迹般地活转过来,真是大难不死。就是这样一路上讨吃要饭,父亲打短工除了凑和填饱肚子,还积攒下几个盘缠钱,走到寿阳火车站买了车票,坐火车到了榆次。
从阜平到山西榆次,不过几百里路,可是我父亲带着一家大小竟走了四个多月,途中的艰险困苦可想而知,最后总算到了山西榆次,在郭家堡村投靠亲戚,一家人才算落了脚,开始了新的生活。
大约在一九五零年和一九五二年间,我们四叔,即我父亲的四兄弟从部队上下来的时候,也由于我父亲在榆次的缘故,全家也在榆次落了户。还有我们大哥于一九四八年从部队上复员回到老家,也是我父亲将其全家迁到榆次来的。于是河北阜平县的岳氏宗族一支在山西榆次又成了一大家。多年来,我们家在榆次落地生根,还没有发现除我们家之外的岳氏族人。百家姓中没有岳姓,姓岳的人这样稀少,这是不是应了历史的传说呢?这使我们大惑不解。
2008.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