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妖职业生涯的顶端就是抓唐僧，但在到达顶端之前需要做很多准备。比如你要武艺高强、身经百战，这样你见到那只体毛旺盛的猴子时，不会被他的几根毫毛打得团团转，而可以用三昧真火烧他，烧得他散发出碳烤活猴的气味。比如你要有一个强大的团队、过硬的渠道网络，这样你将消息灵通，不至于唐僧路过山下时就真的被路过了。你铺设的关系网络可以保证你计划败落之时不被猴子一棒子打回原形，而是有个活了几千的老头老太太飞过来说，泼猴这是我坐骑。然后乐呵呵地把你带到哪个仙山去修养。更重要的是你要吃遍天下美食，练就完美的厨艺，抡个勺炒一碗一个蛋花只包三粒饭的蛋炒饭，或者戴一顶西部牛仔帽坐在寿司之神小野二郎的店里，看见金枪鱼寿司的一瞬间，口齿清晰地说出：「西海岸金枪鱼，距岸80海里处被捕，体长120.5厘米，重54.2公斤，年龄12岁零3个月，处女座。」只有这样敏锐的判断和天才的厨艺，面对唐僧这个旷古食材时才不至于有暴殄天物的恐慌。
白晶晶被曝尸荒山野岭1000年，在她成精的那一刻，她张口说：「我要躁起来！」于是她找来一个驴精、一个鹅精、一个树精组成了一个乐队，名字叫「滑骨头乐队」，每当夜深林静，深山里就是鬼哭、驴鸣、鹅叫、树狂啸，如此几夜，飞鸟走兽纷纷表示受不了了！一个一个哭爹喊娘得跑到山下土地庙去告状。
兔子说：「我受不了了！你看我黑眼圈，昨天去隔壁山窜门，我二舅偷偷问我第三者是不是隔壁熊猫？」
猴子说：「我都幻听了，白天犯困，常常话说着说……」
大象说：「我看见一个理性的世界：大地是个圆球，太阳是颗普通的星，一个盒子里放一个猫它既是死的又是活的，你无限接近光速跑起来，时间会变慢，两个铁球同时着地……不要动我，我没疯，我没疯！」
水牛说：「我……」
土地公说：「好了，我知道，我这……」
水牛说：「让我说，我……」
土地公说：「不要说了，我知道……」
水牛说：「你让我说，啊啊啊，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土地公说：「你说就说说咯，掐我脖子干什么？」
水牛说：「我……我……咦？我要说什么来着？」
土地公这种基层干部，一无权力，二没油水，受欺负了无人主持公道，有人受欺负了反而要主持公道。常年累月所有的土地公都变成一种懦弱又老谋深算的性格，实行同一种政策：以和为贵，稳定压倒一切。不管从事土地公的人性格如何，他们都莫名其妙贴合上这种属性。所以土地公等到了深夜，从地底飘出来。突然就听到快节奏的贝斯声扑面而来，韵律强烈的架子鼓沉在底部，键盘缠绕着人声在音律表面起伏，忽而突起，忽而下沉，变化莫测。只听他们唱到：
突突行驶的火星卡车，啊~啊~碾死青蛙，碾死企鹅
奔跑不停的烈火魔王，啊~啊~杀死猎狗，杀死猎人
5分钟后一曲听完，土地公泪流满面，抱着白晶晶的腿说：「太庞克了，太庞克了！我要告别愚蠢的人生加入你们，求求你让我加入你们。」
白晶晶说：「滚滚滚，你不是仙界走狗吗？」
土地公说：「求求你了，太庞克了你们。让我加入你们吧！」
老驴说：「先给他捆起来，树哥。」
老树长出一根长藤吧土地公捆在地上。
老鹅说：「哈哈哈哈，看我不啄死你。」
白晶晶说：「慢着，你都会什么啊？」
土地公说：「我是文科生，我会写歌词。」
白晶晶说：「什么？！文科生！抽！」
老树长出二十支枝条，一支一下打在土地公身上，打的他嗷嗷直叫。
白晶晶说：「这煞风景的东西。今晚不排了。把他绑这边，给他支笔。你不是会写歌词吗？明晚要是还写不出让我满意的稿子。你就死了。」
第二天晚上明月正圆，阴气大盛。
白晶晶说：「写好了吗土地？」
土地公递上一张尽是涂涂改改的纸。白晶晶不懈得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渐入欣喜之色，说：「兄弟们，排起来。」
鼓手老树、键盘手老驴、吉他手老鹅、贝斯手兼主唱白骨精各就位。
吉他、贝斯前奏solo，键盘慢入，凄厉，鼓声轻起，渐重。主唱唱到：
鬼王行军枯佛岭，西风顿起木叶败
乌鸦叫：无人归，百鬼无人归
鬼王举火照四野，月色如血，月色如血
围城百日月不坠，城中已断粮
百姓举刀杀其子，鼎镬烹其妻
百鬼狂啸且屠城，流血漂橹，白骨叠如象牙山
城外黑峰驮血月，倏尔流火降
百鬼尽灭，无人归
乌鸦叫：鬼王归，唯有鬼王归
鬼王举火照四野，月色如血，月色如血
城中瓦砾新鬼生，万万新鬼生
一曲唱罢，但见明伦高悬，清辉下注。四野寂静无声。白晶晶看着土地公说：
「这歌叫什么？」
土地公说：「《狂暴之月》」
白晶晶说：「没想到啊，公务员也能庞克？」
土地公说：「嘿嘿，混口饭吃而已，嘿嘿。」
白晶晶说：「你入队了。」
音乐的传播力量是骇人的，不到几个月时间，「滑骨头乐队」的名声早已传遍妖界。大妖小妖们有了自己的主打歌，如偷一日、半日之闲便到白虎岭看演唱会，公务繁忙之时他们就唱着《狂暴之月》、《傲慢的鸭子精》、《猴王快跑》释放压力。很多妖从滑骨头看到了自己妖生的苟且，纷纷放弃目前一份安稳的小妖生活，投奔白虎岭来了。财富、名气、人丁把白晶晶拱上了妖王的宝座。队员们也纷纷放下乐器、脱下皮裤，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用来管理这个大团队。这一刻，所有妖的梦想重现，他们重新开始等待一个和尚的到来。
妖怪都是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有点见识的也只是年岁较久比别人经历丰富些而已，所幸白晶晶身边还有一个不务正业的底层神仙读过一些书。这个神仙对白晶晶说：「大王，想抓唐僧光靠想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还得有谋划、有行动。如今我们连山下跑过一群长颈鹿都不知道，更别说几个默不作声的光头和尚了。我们要布好信息网络。和尚一出现才能逮住他。」
白晶晶一想觉得有道理。这些别处来的小妖，天天在山上待着要签名、烧烤、斗地主确实不是个事儿。于是一声令下，各个山口都派了小妖巡查。这些小妖都是闲散惯了的，而且都有一颗庞克的心，让他规规矩矩在一处守着，那不成。畏于偶像的力量，守着的都是在睡觉。有些山口百年都不过一个人，有些山路偶尔才有个樵夫或者几个游商。土地公去巡了几次山都气疯了，「不成器啊！啊~不成器啊！」
回到山顶，找了几十块木板，唰唰唰写了几个字，让每个小妖在各自负责的路口显著位置上贴上。上面写着：
请注意，人出没！
2
白晶晶曝尸荒野一千年成了精，玩摇滚成了名，聚妖白虎岭要抓唐僧。前面的日子过得躁，过得快，要抓唐僧的时候却难了，要沉下心做许多事，要等待。白虎岭上的众妖虽然数目不少，但是核心却还是最初的5个乐队成员：白晶晶、土地公、老驴、老树、老鹅。5个人恰好是斗地主的极限数。叫地主，抢地主，不要。一套一套的。土地公贴完提示牌的第三天，5个人在山上斗地主，有个小妖匆匆跑进大厅，气喘吁吁地说：「大王，我抓到一个唐僧！」白晶晶一听，高兴地不行，说：「这么容易！快抬进来看看！」
两个小妖嘿呦嘿呦抬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大胖老伯进来，噗一下就扔地上了，被绑者疼得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老驴高兴地本性大露，哦呃、哦呃叫两声，说：「这就是唐僧，这就是唐僧！」
老树没说话盯着地上的人，这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脑瓜子上一毛不拔。老鹅直接发表疑问：「这真的是唐僧？」土地公懵了：「你们见过和尚吗？」真是关键性问题，众妖都表示没在意有没有见过和尚，还说没有对食物的职业没有太深的研究。
接下来几天各路小妖都送来了好几个这样的「唐僧」，山下生活的人几乎要得出头发的人死得早的观点，而且死了尸体都找不到，太悲哀了。这么多唐僧里只有一个是真和尚。其他人都被撒了佐料烧烤了，只有那个和尚留着。一方面是这个和尚木工水平较高，属于稀缺技术工种，对白虎岭的建设有长远意义。另一方面白晶晶和土地公商量着要开一门公开课——《和尚的基本特征和生活习性》。
《和尚的基本特征和生活习性》由土地公和白晶晶共同主讲。但土地公有个缺点，喜欢执门户之见，所以他的讲解难免失之于偏颇，也正是执这种偏见，所以他认为吃几个和尚并不违道旨。但讲课就是另一回事了，不客观危害极大。比如他说：「和尚都是傻缺，前辈子是屎壳郎，喜欢圆的东西，所以他们都喜欢弄个秃瓢，你们逮只屎壳郎好好研究研究，就会发现它和和尚的秉性是一致的。」这种论调不仅没有起到传道授业的目的，还有造谣、传谣的弊端。但是白晶晶对和尚的了解也不甚了了。所以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白晶晶挑了个大鸡腿去找和尚备课。她把鸡腿往和尚面前一递，说：「吃，赏你的。吃完了聊聊你。」和尚不接。于是白晶晶掏出备课笔记本在上面写下：
和尚不喜欢吃鸡腿，是否不喜欢吃鸡还有待论证。
白晶晶跟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自顾自地念念有词。于是笔记本中又增加一条：「和尚喜欢自言自语。」刚写完，发现和尚念的词是重复的，过一会儿又重复，这个特征非常重要，于是她又补充：「和尚喜欢重复一段自言自语的话。」接着她又观察和尚的外表。众所周知和尚没有头发这是白晶晶所听闻的，但不知道一个人脑袋上没头发，脑瓜子可以如此噌亮，牢洞里的火光印在他脑袋上一晃一晃。僧袍很大但颜色就暗淡很多，和尚坐在地上，盖住了一大片地。而他的眉眼平和，非常年轻、皮肤柔嫩、白皙。白晶晶没有生前的记忆，再一次有意识可能是500年前。500年她修为不够，无法动弹，是一具有意识的骸骨。所以她修成妖精的时候第一句话是「我要躁起来！」眼前这个人却很奇怪，喋喋不休却如此平静。于是白晶晶很认真地问他：「你在念什么？」
和尚停下喃喃说：「《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菠萝经？」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菠萝萝卜经？」
「摩诃……」
「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法号如山。」
「你的名字真怪。贫僧法号如山。就叫你如山吧。」
「我就叫如山！」
「不要脸，给你取个好名就据为己有。」
「……」
「吃鸡腿吗？」
「不吃。」
「吃鸡吗？」
「不吃。」
白晶晶掏出笔记本记下：经考证，和尚不吃鸡。
白晶晶这一停如山才醒悟眼前这个智障妖精破了自己的功，心不定了，居然和她吵了起来，罪过罪过。赶紧又喃喃念经。
「你喜欢吃什么？牛肉吃吗？」
念经。
「猪肉吃吗？」
念经。
「人肉吃吗？」
「罪过，罪过，不要胡言。」
「那你喜欢吃什么？」白晶晶追问不止。
「素菜、白饭即可。」如山见他要不依不饶赶紧说完，接着马上念起经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
「巴拉巴拉，无趣死了。回去唱歌。」说完起身就走。走到洞口，偷偷趴着往里观察了一阵，发现这和尚只顾不停念经，顿感无趣，于是打道回府了。
3
如山生在富裕人家，小时候也是享尽荣华的主。父亲朝中为官，一朝因言获罪，家财散尽。寺里高僧曾是父亲故交，所以收了他做弟子，他父亲因言而死，遂取「口业如山」的后两个字作为他的法号。师父说，每当你生恐惧时你就念经，每当你起恶念时你就念经，每当你欲妄言时你就念经。如今他堕入魔窟，所以彻夜念经不辍。
自白晶晶造访他以后第二天日过晌午，许多妖魔鬼怪突然群聚到他被关押的魔窟里，这个摸摸他的头，那个摸摸他的衣，十分新奇。夜幕降临，白晶晶来了才让那些人散去。
「白饭、素菜」说着把一个篮子放如山面前就坐下了。和尚仍然自顾自念经。
「别念了，跟你做交易的。你答应我的要求，放你下山。」
和尚停了不念了，看着白晶晶，眼睛和脑同时发着光。
「第一个要求先吃饭。」
如山已经饿了两天了，白晶晶这是给他台阶下，也为了后面的合作，但如山看着她不拿饭。
「放心，不会提让你违心的要求。」
于是如山拿起饭来就扒拉，没有一点和尚的克制。白晶晶看得也开心，拿本子记下：和尚非常喜欢吃饭。
等和尚吃完饭，白晶晶便说：「我的粉丝都非常喜欢我白天的授课内容，你配合我开展对和尚的研究，完了我放你下山。」
「但是你是妖，我是人，终究殊途。」
「土地说，你们和尚讲究普度众生，妖算不算众生？」
「好，我配合你。」
听见和尚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白晶晶非常开心，拿出心里最大的疑惑问到：「和尚为什么不吃鸡？」
从这一刻起，正式的合作开始了。起初和尚每天接受白晶晶的备课提问，后来白晶晶把他带到授课现场，他只是觉着履行一种合作的职责。越来越有趣的是，小妖们渐渐对佛法感兴趣起来。有的小妖会问：「何为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有的小妖在山顶上打坐到天明，有的小妖在山下抓到人要吃的时候特别文明，要先说一句「南无阿弥陀佛」。这样变化让如山感觉很微妙。他离开师父四处传播佛法，大多数时候举步维艰，遭人白眼，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之外，为群妖授业，效果拔群。更微妙的变化在他和白晶晶之间。白晶晶修炼一千年，聚山野灵气，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忽略有时蠢萌，有时狂野的性格转变，本来是极可人的。而如山正当青春盛年，即使终日念经，也不能无视眼前的妙人。
白晶晶对经文兴趣倒不大，但她越来越喜欢和如山待在一起。如山念经她就坐在边上，肘着桌子，手掌托着头看。有时候如山闭眼念经，一部《妙法莲华经》念完，睁眼看见白晶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脸下压着个本子，手还握着笔。这些短暂的时刻已足以让人心动。
在白晶晶和如山的联袂教导下，小妖精们抓和尚的技巧越来越成熟。他们不再带那些乘凉图爽快剃个光头的平民或者鼓着个浑圆大肚中年秃顶的猥琐大叔来见白晶晶。有时候他们带来一个和尚，他们知道不是唐僧，他们能准确的通报：「大王，我抓到一个和尚！」而不是雀跃着喊「大王，我抓到一个唐僧！」抓起和尚来精准无比，七擒七纵，从心所欲。可惜这些和尚没有一个像如山，有的拼命求饶，有的经文全忘只会一句「阿弥陀佛」，但却尿湿了裤子。如山在的时候，妖精们就放和尚下山；不在的时候就把他吃了，吃得时候说「南无阿弥陀佛」。有的小妖精越了佛法，对善恶生死越发朦胧，在破与不破之间两立，痛苦不已，夜里嗷嗷直叫，终于在白晶晶和如山面前扣几个响头，穿着一件僧袍，浪迹天涯。
除了教书和念经，如山喜欢做木工。这一点居然也让嫉佛如仇的土地公也刮目相看。如山看土地公整日写公文，偶尔写歌词，白晶晶不参加演唱会的时候还要充当主唱，非常辛苦，就送他一支笔，取材山间，EF尖，自动出墨，好用得直让土地公呱呱叫。乐队成员更喜欢如山，天天围着他要做乐器。他让小妖们帮忙着在山上搭了个舞台，演唱会办得更嗨了。
白晶晶和如山的合约已经完成，但是谁也不说破。如今在白虎岭，如山已经是完全的自由身，想去哪里都没人拦着，但是他也没下山，他感觉仍被拦着，以前是暴力，现在是感情。有天晚上他们去山顶上，皎月如玉。白晶晶说：这里适合盖座庙。如山不说话。白晶晶说，我喜欢你了，你跟我结婚。如山说，我是个和尚，你已经知道和尚是不结婚的。白晶晶说，我是白骨的时候我想成精，我成精了，我想组乐队，我组了乐队，我想抓唐僧，还没抓成唐僧，我先遇上了你这个和尚。现在我不想抓唐僧了，我想跟你结婚。如山看着月亮不说话，看着群山不说话，然后往回走。白晶晶在身后喊：你没有退路的，你是我的人质。
白晶晶打定了主意要逼婚。在山上张罗起来，土地公帮忙掐了个日子，白晶晶就盼着了。如山只顾更勤奋地念经，更努力地做木工。那些生僻的经文，没有一个妖精听得懂，每一段都不同，有个妖精趴在旁边听，只听他喃喃念着：「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好像也完全不似经文。而他的木工更奇怪，一辆4个轮子的车，拧一下就立起一个棱角分明的人，还做了一套，脚底刻着标记，什么威震天、霸天虎奇奇怪怪的。大家都摸不着头脑，乐队的成员倒是非常敬佩，老驴就常说：牛逼！和尚真庞克，牛逼！
那个日子终于到了。白晶晶穿着婚纱坐在纱帐里等着，心是晴朗的，一个小妖却带了乌云一样的消息来，说如山跑了。白晶晶沮丧得在床边，想着的是他到底不爱她。山上找遍了没有，山洞找了也没有，路口的兄弟们都没有见到他。一个和尚，一个普通的人能去哪儿？沮丧以后是愤怒，白晶晶露出原形：疯长的指甲和头发，怒气勃勃煞白的脸，一挥手，新婚床帐被毁得片甲不留。愤怒以后是失意、失神、失望。坐在山顶，看月升月落。
山上的日子变得无聊，乐队不再开演唱会。小妖在山下盘问一个个路人。白晶晶待在以前如山住的山洞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他曾经雕刻的木工艺被她有序地一件件摆好：奥特曼、汽车人、高达、EVA、柯南、路飞、鸣人、凉宫春日、马克思、PS4……这些雕刻、组合的作品栩栩如生，他是从哪里来的灵感。她读他留下的文字，那些他彻夜默写的佛经、佛偈。有天白晶晶在读佛经，有个小妖闯进来说：「大王，我抓到一个唐僧！」
白晶晶随他出去看时，哪里是唐僧，分明是如山！百感交集，想哭、想怒。
小妖说：「大王，他不是如山，他是唐僧。虽然长相相似，举止行为却不像，语言也不像，操一口河南话。你看度牒。」
白晶晶看了度牒，又和他交谈几句才确信对方确实不是如山。被问了老半天唐僧才问：「你们是妖？」
白晶晶反问：「何为妖？」
「物得灵为妖，妖得灵为人，人得灵为佛。」
「看破为佛，不破为物。何必再分？」
「六道轮回，升堕循理。」
「妙法空空，何必有理？」
唐僧虽不赞同白晶晶对佛法的理解，但是仍然震惊于妖居然也论佛。白晶晶与众妖精对于唐僧的传说比较感兴趣，结果唐僧本人现身说法。
谣言一：吃唐僧肉长生不老。
「你们看这只蚊子，它咬我。」唐僧说，「作为一个佛教徒，我不能打它，你们说怎么办？」
一个小妖啪叽一下把那只蚊子打成沾着血的蚊子饼。
「你们看，他吃了唐僧肉，然后他死了。」
谣言二：唐僧有三位武功高强的徒弟。
「没有的事。」唐僧说，「我本意是去西天取经东渡，如果有个徒弟日行十万八千里，让他背我飞去取回来便是，不知可以普渡多少天下苍生。」
白晶晶说，我有个朋友与你长的十分相似，这些山上的兄弟们虽然是你们口中的妖但也不异于世间的高僧，都是受惠于他，我们不吃你，你去吧。
唐僧说，你说的这位僧友倒是十分有趣，将来我我写书时或可以谈及。能和我讲讲他吗？于是白晶晶开始讲他们的故事，带唐僧去看那些他的足迹，去山洞看他留下的木工艺品。唐僧认真听着，观赏那些工艺品。在一个木盒前他停下了脚步，把那个盒子递给了白晶晶说，据《正阿含经》记载，北俱芦洲有宝物名为「月光宝盒」，可以穿梭时空。我看这宝盒上写着：借助月亮光华，可以穿梭时空。你或可以一试。说完就下山走了。
「你不想看看结果吗？」白晶晶问。
「在路上行走的人，充满好奇但总也要留个悬念，不然就无法走下去了。」
晚上白晶晶独自到山顶，皎月如玉。她打开月光宝盒，口念般若般若密。宝盒中发出一道明亮的光，尔后山野寂静无声。老树、老驴、老鹅、土地公在舞台上刚调完音，乐器声起，土地公唱到：
指甲在疯长 啊~
头发在发狂 啊~
木工艺品堆在广场
初号机、威震天、新吧唧、卡哇伊
明日香和共产主义 啊~啊~
落魄妖精修佛法
指甲在疯长
头发在发狂
红新娘在梳妆
黑新娘在发狂
和尚都是屎壳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