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姥姥说,舅舅小时候过年,一大清早就跑出院子,妈妈哭着喊着跟在舅舅屁股后边,跑到东邻西舍七大姑八大姨家拜年,讨红包,讨喜庆的糖果吃。妈妈说,她小时候,过年就盼着穿上一身新衣裳,扎上新头绳,穿上新的扎花布鞋。然后,就走街串巷给发小闺蜜同学们显摆。这也蛮有年味的。
我记忆中的年味则略有不同。我是老大,爸妈又是双职工。所以,过年的第一件大事,那是干活,是出一身大汗。我还是个小吃货,三鲜饺子、大枣馒头和炸鱼炸肉是最爱。我是男子汉,最让我兴奋的当然是鞭炮的火药味。
扫尘
过了小年(腊月二十三)灶祭,就开始扫尘(腊月二十四)。学着妈妈的样子,用毛巾包好头。从立柜左手中间第一个小抽屉里翻出口罩戴上。把笤帚捆在长竹竿上,举起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扫着墙上的灰尘。粉刷过的墙壁,落尘已久,笤帚一扫,粉尘飞扬,常常会迷了眼睛。口罩挡得住灰尘,却挡不住天棚墙角旮旯的粉尘自有的那陈年老味。岁月早已模糊了墙角旮旯的蛛网和灰缀,却抹不去早已潜入嗅觉细胞中生了根的气味。
里屋的拉门(Closet,日本式房子,每个房间都有Closet)对我们来说,总是一个秘密,诱人而又不敢启动,那是妈妈藏宝之处。扫尘则是遵了旨意的,所以,可以启动。拉门开启时,扑鼻而来的是大虾酥糖、桃心饼干、蛋糕和各种南货、干货混合一体的香甜气味。满眼好吃的,满鼻子香味,得有多大的定力才能抵御这样的诱惑呀。一想到身为老大,不能带头违规。眼睛几番探视,伸手几番抚弄,最终还是忍了再忍。至今依然佩服那时的自控力,自然也还保留着咽口水的记忆。
接着是擦玻璃。外屋一个东窗,里屋一个东窗,还有一个南窗。都是双层窗,腊月里三九寒天的,外层的窗都冻上了,只能擦洗里层的窗。双层窗很保温,但就不像厨房的单层窗那样会结出一层层漂亮的冰花。而且外层窗和里层窗之间有两寸多宽的保温层,上上下下擦洗起来也很费劲。可也只有在如此费劲的擦洗之后,才会闻到每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闻得到的从年久脱漆的松木中散发出来的爽心沁肺的清新(春天也有大扫除,可在风和日丽天气中开着窗,闻不到如此的清新味)。
擦完玻璃是扫地和擦洗地板。日式房子,都是上好的实木地板。地板上的红漆都被爸妈擦刷掉了,因为漆会使地板冬凉夏热。裸露的地板最好,冬暖夏凉。不过,没有红漆的地板擦洗起来却十分费事费时。好在这时已经放了寒假,寒假小组活动完后,就可以干活了。先用烧热的清水泡一遍地板(别担心会把地板泡变形,或渗漏到楼下。看过日本人的设计,楼上地板与楼下天棚之间的空间足有半米高,隔着三层防护。别说水,连声音都是上下隔绝的)。然后,用碱水擦洗,然后用肥皂水擦洗,再用清水冲洗干净,最后用大块干抹布吸水擦干。这样既去掉地板上所有脏灰污渍,也会洗掉地板本身因裸露而发暗的表面陈色。清洗完后,地板会泛出清新的原木光泽,不单看着十分舒服,用手拍拍,光着脚走几步,爽歪极了。这时,舔舔上嘴唇,闻闻擦过脸上汗水的胳膊,那淡淡的汗水咸味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