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号终于到了。
学生会包了两辆校车,将载着两个学院的大一学生奔赴目的地,本市郊区凤凰山。
早上六点,我到达指定集合点时看到校车旁边的空地上,泾渭分明地围出两片区域来。
左边那拨人是一水的男生,零零星星夹杂着几个姑娘,衣着打扮走的都是自然休闲风,和他们所学专业一样朴实无华。右边则刚好相反,女生们如同娇花鲜妍夺目,就连占少数的男生也把自己捯饬出与旁边那些人完全不在同一层级的时尚水准来。
我扫了一眼左边那处,发现邢玥和陈魏乐不在里面,其他人我也不认识,就先在校车旁边找了个人少的地儿靠着。正打算掏出手机问问他俩到哪了,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
我转头望去,车尾拐角处冒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姑娘来,一身清爽的蓝白色夏季运动服,外面套着防晒衣,头戴着粉色棒球帽。
大美女苏弥,我小姨的女儿。
我收起手机看向她。
她蹦蹦跳跳跑到我身边,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五一不回家啊?是来找我的吗?”
我摇摇头,给她解释道:“我和你们一起去玩。”
“真的假的?欸,我怎么记得和我们院联谊的是地学院,不是你们法学院啊?”她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我手中的袋子,一下子扑过来,“你带了吃的啊,有我的没?”
“没有,”我迅速将手中袋子从背后换到另一只手上,警惕道,“我的爬山干粮,你自己没带吗?”
她扑了个空,极不服输地扒在我身前,伸手从我腰侧去够那被我藏起来的食品袋子。
我极力躲着,不想让她得逞,毕竟这里面有我昨天跨越大半个城市排队两小时才买到的可颂面包,那可是邢玥的心头好。
万万不能先被这吃货丫头给霍霍了。
“呦,这位美女是谁啊?”
耳边传来陈魏乐的戏谑声音,我连忙抬头望去,他和邢玥就站在我身前几步远处。
邢玥今天的穿着很有味道,他上身穿着件衬衫材质的白色立领短袖,很宽松,最上边两颗纽扣没有扣上,微敞着露出性感的锁骨来。下身着黑色休闲裤,修身款,先是勾勒出劲瘦的腰线来,绕过性感的胯骨,一路往下笔挺地包裹住那双大长腿。
这一套真是太贴合他那完美的宽肩窄腰身材了。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贪婪地望着。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够同时集阳光帅气和成熟禁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于一身,既矛盾又理所当然。
陈魏乐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他嘴上问着姑娘,眼睛却紧紧盯着我看。
那架势,我要是敢说出半句令他不满意的答案来,他能立刻老母鸡附身,瞬间啄死我。
我把苏弥从我身上剥下来,示意她站好,向那两人,不,主要是给我的心上人,郑重介绍道:“苏弥,我表妹,咱们学校文学院的。”
“奧~嗷,”陈魏乐立马笑了,声音在空气中转了个音,轻快地扬了起来,他偏头一脸和煦地看向苏弥:“原来是秦哥的表妹啊,你看看人家这颜值,可不就是一家人嘛。美女好,我是地学院的陈魏乐,这是我哥们,邢玥。我俩都是你哥的朋友。”
“哈哈,我哥的朋友啊,都是大帅哥啊,认识你们很高兴,”苏弥也跟着傻乐,大大咧咧地乱扯,“看来今天爬山不无聊了。”
邢玥笑着冲她点点头,他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晃过一抹亮光。
我知道那是为什么,昨天我特意问过他今天打算穿什么,他没骗我。所以我就同样穿了一身黑白配,现在的我们俩,四舍五入约等于穿上情侣装了。
我在心里偷偷乐,嘴上却淡定问道:“你们俩吃过早饭了吗?”
“没,起不来呀,要不是哥们叫我,我的假期生物钟能让我睡到中午去,”陈魏乐皱着脸控诉,“放假起的比平常还早,要人命啊!”
我从袋子里取出一袋面包给他递过去,然后又把另一盒递给邢玥:“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趁一旁的苏弥开口之前,我又把袋子塞到她手里:“剩下的想吃什么你随便挑。”
苏弥挑了个抹茶味面包,一边撕包装一边眼神往邢玥手里瞟。
等邢玥拿着那个可颂往嘴里送时,她终于没忍住,向我抱怨:“哥,这家店的每日限定你都能买到,为啥就不多买几个啊?”
邢玥咬了一口,疑惑看向她。
“对,就那个,超难买到的,我去了好几次都空手而归,”苏弥一脸羡慕地同他解释,“简直薛定谔的每日限定。”
“是吗?秦哥真是,对咱哥们没话说,有心了啊。”陈魏乐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地替我邀功。
好兄弟,没白疼你。
邢玥看了我一眼,认真对苏弥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也喜欢这个,我咬过一口了,没法和你换了。”
苏弥虽然羡慕,但也不在意,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邢玥走过来,靠在我身侧问道:“你吃过了吗?”
我摇摇头:“我晕车,等下车了再吃。”
“奥,是啊,之前吃饭时听你提起过。”陈魏乐边吃边一脸同情道。
六点二十五,点完名大家在司机师傅的吆喝声中陆陆续续上了车。
我一直没动,十分珍惜这还能呼吸新鲜空气的最后几分钟。
w城这都城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堵城。
毕竟小长假第一天,谁也不确定原本出城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会不会因为堵车成倍延长。
我不上车,他们仨也站在一旁陪我。
陈魏乐很快就和苏弥这个人来疯熟络起来,两个人在那边聊最近新上映的科幻电影,聊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相逢恨晚。
我和邢玥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用刻意找话题,想起什么说什么,感觉刚刚好。
身后的校车终于发动了,我们赶在门关之前上了车。
车上空位不多了,陈魏乐利用自己的好人缘帮我们换到两排挨着的座位。
我在靠车窗位置坐下,苏弥正想挨着我坐,人还没靠近座位,就被陈魏乐拉到后面去了,打着还没聊够的旗号。
邢玥自然而然在我身旁坐下。
我继续在心里默默为善解人意的乐乐同学点赞。
车开出一段时间的时候,邢玥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摊开手掌伸到我面前示意我挑。
我从里面拣出一颗薄荷味的,好奇问他:“你这么喜欢吃糖啊?各种口味的都有。”
他笑笑没说话。
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他很快收回手,转身给后排两人递糖。
我听见陈魏乐笑他:“神奇啊,我可十多年没见你吃糖了。”
我剥开糖纸,舌尖卷了卷糖块,清清凉的甜味一丝丝沁上心头。
“好甜,”我侧头看向邢玥,“谢谢你。”
他也看着我,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知道他是在问我晕车的事儿,我暂时还好,毕竟早上出门前吃了晕车药,但我故意说:“有些头晕。”
他的神色果然变得担忧起来:“你晕车这么厉害?吃糖也没用?”
我忍不住笑出来,连忙安抚他:“不是晕车,是开心,和你一起快晕的找不着北了。”
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被调戏了,耳根子又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我亲爱的玥哥啊,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校车意料之中融入到出城堵车长队中,一个小时后,我们的车还在龟速往前挪。
我右耳塞着一只耳机,和邢玥一起听他手机里的歌。
他的歌单就像他这个人,看着棱角分明,实则十分包容。
古今中外,摇滚民谣,古典流行,应有尽有。
现在耳机里流淌的刚好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You got me,
Stuck in my
Stuck in my
Stuck in my feelings
Yeah yeah
It's a sugar that I can't ignore
Yeah it always leaves me wanting more
You got me swinging like an open door
You are my sweet tooth stuck to me like a glue
……
这可真是太应景了,我边听边想着,恍恍惚惚感觉头有些发沉,出门前吃的晕车药副作用可真大,下次得换一种,太误事了。这是我闭上眼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我又梦到了我哥,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和他两个人去海边玩。
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就是知道自己身边那个人是他。
他和我在沙滩上挖贝壳,搭建城堡,躺在沙子里把自己埋起来。过了会他拉着我下水了,他要教我游泳,可我有些怕水,扶着游泳圈在水里扑腾,死活不愿意松手。
那时他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帮我客服这恐惧,奈何我天生倔强,任他苦口婆心保证不会放开护着我的手都没用。
所以那次我没学会游泳,这让一直很有耐心的他非常有挫败感,十分地恨铁不成钢。他那时在我身边待了一会,看我自个玩的不亦乐乎,就放弃了教学任务,孤零零地一个人往更深处游,只留给我一个越来越小的后脑勺。
梦里我看着那离我远去的小黑点,心脏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揪住了,仿佛一只巨手攥紧它,攫取了我胸腔中全部的氧气,我开始喘不上气来。
快追上他,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在喊。
我奋力往前划水,可是游泳圈有些碍事,怎么也划不快,我在一波又一波劈头盖脸打来的浪头中抛开游泳圈,拼命向着那快要消失在茫茫大海的黑点游去。
我是真的怕了,这次如果不追上他,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拼命划水,浪越来越大,我眼前模糊一片,等视野再清晰时,那个一直追逐的小黑点没了踪影。
我浑身血液凝固了,手脚冰凉地看着那幽蓝的海面,那抹蓝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扭曲着将一切吞噬,转眼间就卷到了我跟前。
我满头冷汗地醒来,睁眼就看见一双温柔的眸子,蕴满了担忧,头昏脑胀的我低声喃喃道:“哥。”
“你还好吧?”我听见邢玥轻声问我:“做噩梦了?”
我这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肩膀处睡着了。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吓到嗓子眼的心轻轻放回胸腔,才苦笑道:“嗯,梦见我一不小心学会游泳了。”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脖子都僵硬了,我活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问他:“怎么不叫我,你肩膀也僵了吧?”
他笑笑说:“没事,你睡着了就不会晕车了,我们快到了。”
他边说边收拾手中的耳机,没拿好,耳机掉我挨着他的大腿上了。
“嘶,手麻了。”我听见他小声说了句。
“我来吧,”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捡起耳机缠好放他衣兜里。
我从他腰侧衣兜里抽出手,拽过他左胳膊,在他诧异的目光里轻轻捶打着:“先别动,我帮你捶捶就不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