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
梦里,他也是这样,夜半醒来,拧开床头灯,半坐起。
“怎么啦!”旁边一个疲惫的声音转过身,搂住他,关切地问。
他低头,猛地似弹簧般挣开,一骨碌,直滑溜到房门边冰冷的地上。
天哪,刚才躺在腿上的,竟是胡子拉碴、没有眼耳口鼻的自己!
哆哆嗦嗦摸到门把,慌乱中差点被自家门槛绊倒,顾不得穿鞋,夺路狂奔。余光中,婴儿室的缝隙里,那个缩小版的“自己”,努力在毫无表情的脸上挤出哭泣!
偌大的城市,空无一人,偌大的天空,无星无月,只有无边的暗寂,似一团阴云,要将他吞噬。
跑啊跑啊跑……,不停地啊,拼命地啊,似乎这样,就能逃离。
直到支持不住,拄着膝盖骨,他喘息如鼓,汗滴如柱,打算认输。
突然,“chua”的一声,远处“一盏灯”被谁扭亮,像希望。
定了定,他拿开遮挡的手臂。
微黄柔和的光,一圈一圈,从中心向四周漫溢开来。周围的一切渐渐有了形状。
他朝着光亮,越走越近。
阴云害怕了,躲到他身后,变成影子。
从那缕缕柔和里,走出无数个人,落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全是“自己”——可全都没有影子,没有眼耳口鼻,他们伸开手,迈开腿,如潮水般朝他涌来,似乎要将他撕碎,把他的影子、他的眼耳口鼻据为己有,那样他们就能成为真正的他了!哈哈哈——,他似乎看见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如野兽般狰狞的笑容。
他头皮发麻,想跑,可影子似乎缩成一摊胶水,将他的脚粘在了地上。
很快地,无数只手从背后攫住了他,撕扯着他的面部,抽拽着他的脚跟,想把影子从土里拽起,他感到车裂一般的疼痛,惊醒过来。
赶忙,他摸向妻子那边。
真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和妻子吵架,他想。
这几天,妻子睡觉,都背向他。
此刻,月光溶溶,打在妻子温婉的脸庞,瀑布般的秀发垂在枕边,她呼吸轻柔,嘴角微翘,像做着什么美梦。
该死,六年了,他怎么才发现,她竟如此美!
顺势靠近,直贴着妻子滑溜的脊背。手似蛇一般,在她身上游走,像探索着一块处女地,先是柔软的腰身,慢慢向上,直触到那起伏的双峰。
他感到一股温柔的力量,从她的身体里漫溢出来,从他靠近她开始,就慢慢地,将他一团一团围住,轻柔,舒适,温暖,像儿时母亲的怀抱。
他将她抱的更紧,轻咬着她的耳朵呢喃,对不起,我该让着你!
她转身,像水,融进那山一般的身躯里。
那晚,他们合二为一,走入同一个梦里:
很久以后,茫茫人海,亚当寻到了夏娃。她重新变成肋骨,复归于亚当体内。上帝收回吹出的那口气,亚当复归于一捧土。蛇像回家一般,钻入上帝体内,山川倒回,日月合一,天地复归混沌,像一个更高级的生命,在一瞬间闭了眼睛,只有无边的暗寂,无边的空灵,只听得到风声,或者像风一样的声音,吟唱着什么只属于永恒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