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他者"关于中国文化特征的观察和论述中,"实用主义"是被普遍提及的特征,在他们眼里,中国人是没有信仰的民族,实用主义被奉为圭臬。虽然在庙堂之上,在官方典籍中,"道统"和"天命"还是作为政治合法性的正规准则,但在实际生活中,实用主义一直是事实上的准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000多年前的这声呐喊早就粉碎了"天授神权"的神话,很难相信看惯了王权更替的平头百姓对皇权的神圣性有多深的信念,"成王败寇"才是非官方的叙事逻辑。所谓的"道统"和"天命"毋宁是"实用主义"的掩体,在儒家的"仁政"主张中,帝王只有"勤政爱民"才是真正地代表了"天命",也就是说这个"天命"是有条件的,无力"满足百姓的物质利益要求",这个"天命"就是可被质疑的。赵鼎新有云:以儒家的"仁政"和"天命"观念为核心,中国已发展出一套稳定的关于国家合法性基础的道德评价,统治者必须履行某种道德的、仪式的物质的义务,以表明他们对臣民的责任和爱护,而臣民则应该以服从和忠诚作为回报。
今天的中国人和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在对统治者的要求上,仍然相差无几,无外乎是,道德上要求统治者廉洁("清官情节"、"好人政治"的不实幻想),经济上要求"丰衣足食"(小康)。从某种角度上讲,中国还是个前现代国家,在"公民通过选举授权"已成为现代政治文明"政权合法性"基础的共识时,中国大部分民众仍然默认"绩效"作为政权合法性的基础(1949年后到改革开放前,"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一度是中国政治统治的合法性基础,但"共产主义"从理论到实践都破产后,官方和民间事实上都已经抛弃了这一意识形态)。而"绩效"的诉求与中国老百姓一贯的"实用主义"倾向是高度契合的。
西方的"天赋人权"思想,民主、自由、法治观念对中国民众而言太抽象了,现代民主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它扎根于社会多元主义、阶级制度、市民社会、对法治的信念、代议制的直接经验、精神权威与世俗权威的分离以及对个人主义的坚持(亨廷顿)"。中国的历史经验不提供支持这一系列思想观点形成、发酵及理论化的文化土壤,现代民主和自由主义是现代化、世俗化的产物,而中国是前现代化社会,而且从来就是一个世俗化的国家,要民众理解这一启蒙话语体系是有难度的。西方成熟的宪政民主下,自由主义更多地成为一种政治前提,而若作为政治前提被引进中国,它无力充当撬动东方专制主义的阿基米德基点,中国缺乏自由主义传统,也未实现真正的共和,自由主义只是一种博弈、一种不确定的演进成果,如果设计演进路径是徒劳的话,培育博弈力量似乎更值得期待。
所幸,对自身利益的关注是永远无须任何抽象理论来唤醒的,政治思想的接受也只能是立足于接受者维护自身利益的初衷,当自身权益受到损害时,即使没有思想观念的武器,博弈力量的演化也会影响政治版图。当下网络上不满现实的网民借"知识分子"的启蒙话语浇心中块垒,也是呼应于自身利益的追求。
中国经济领域的开放已经造就了复杂的经济体系,这有利于促成独立权力中心的产生和成长。经济自由度的增加促使了"经济人"的成长,民众日益意识到维护和衡量自己利益的意愿和要求,只要这股力量茁壮成长,势必对一元化的权力中心构成挑战。"实用主义"对当局是把双刃剑,剑已出鞘,不再回头,怎样见招拆招,已经没有"武功秘笈"可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