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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大爷:我每个月不管挣多少钱,都要花10块钱买书看

来源:要发发知识网

晚饭后,我照例一个人出去转转。前两天下过雨,街道路面的坑洼处有积水,整条街也不像平时一样灰尘那么多,我没有像以往一样沿着河堤走,这次我选择穿过街道,换一条路行走。

我准备去中学校园里面转转,来这里工作近4个月了,还没有进到里面去过。上个周末,因为学校放假,我也只是跟同事走到中学的门口,见大门紧锁,门房也没见亮灯,似乎空荡荡的,最终我们也没能进去。

这次闭门羹似乎更增加了我想要一探校园里面究竟的迫切愿望。当然了,最主要是说不定还可以认识未婚的女老师,毕竟我也一直单身,而且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一直催呢。我一直不喜欢别人介绍或者相亲的方式认识另一半,自己发现认识的或许更好。最近我发现找一个老师当另一半的好处,有文化,精神世界丰富。

有了上一次的闭门羹,其实这次我也是一时兴起,想再碰碰运气,当然结果也有可能跟上次一样。顺着街道往前走了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右拐进了一个岔路口,站在路口往前看,前面就是中学校园的大门,继续下坡不过百余步,只要伸手就可以推开或者拉开学校的铁大门,如果门没有锁的话。

我正犹豫要不要伸手穿过大门的钢筋试试锁有没有只是从里面挂在门栓上,而没有锁。如果只是挂着的话,我可以轻松开门进去。刚好有一个貌似老师的中年男人提着几个暖水瓶准备出去,趁他取下挂在门上的锁拉开门的时候,我大跨步向前,我强装热情,笑呵呵主动跟他打招呼:“出去呀?“

其实,我根本不是认识他,我是怕人家学校管的严,不让外人进去。这位老师楞了一下,又回应我:“哦,来接娃啊?“此时,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电影片段,徐峥演的男演员去给自己女朋友交医药费,被旁边的大婶取笑是来个给孩子做检查的。我有那么老吗?我才三十,还没结婚呢。不过仔细想想,人家说的也没错,要是按法定结婚年龄算,22岁结婚,23岁生孩子,三十岁刚好孩子7岁了,也是应该上小学了啊。

看来我天生不适合说谎,我本能的反应:“不是接娃,我想进去转转。“

“哦,那你进来吧。 ”他往边上让了让,腾出一些地方。就这样,我跟他几乎是同时穿过大门,只不过一个是进一个是出。

终于进到学校里面了,学校就是环境好啊,虽然已经是天快黑了,但是在灯光的照映下,学生们有的在打乒乓球,旁边有看的,有排队等着打球的,有的在三三两两追赶打闹,两栋楼隔出了两个院子,前院有绿树草坪,有喷泉廊道,我沿着走廊往里走,一楼房间的门有的开着,里面有一对男女,围着电暖器低头玩着手机。走廊不长,没走几步就到最边上了,也没碰到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可以假装询问借机认识一下。转身准备往后面院子转转,年轻的女老师没遇到,倒是遇到了一个中年的男老师,不过也行,先了解一下学校的情况,以后慢慢再说。这有点像是小偷提前踩点的味道啊。

我从跟这位男老师聊天后得知,他是学校的总务主任,本地人,现在的学校是八七年水灾后,迁到现在的地址的,近些年本来生源就少,而且很多都到城里上学了,现在学校有200多名学生,30多名老师,高峰期的时候有1300多名学生。他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上班,大冬天两个男人在外面站着闲聊了近半个小时,他让我去他办公室坐坐,我想着人家要上晚自习,给学生辅导,就没有好意思再打扰。

往出走,见看门的大爷来了,正在给自己的孙子辅导作业呢。想着跟大爷熟络一下,便于以后进出学校。

学校的大门在教学楼的一楼穿楼而过,大门的边上是门房,就是看门大爷上班的地方。上两步台阶进门,门口摆着一张电脑桌,桌上两台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是监控视频,清清楚楚,进出的人都在监控范围之内,桌上还有一本被翻得很旧很烂的字典。一把椅子,一个火盆,火盆里装着大半盆炭火,看样子是刚从灶膛里铲出来的炭火,大爷坐在椅子上,烤着炭火,怀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皮肤有点黑,虎头虎脑,大爷正在给小孙子辅导古诗词,说的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大爷边念边说“你一定要好好背这首词,因为这是岳飞最有名的一首词。”孩子似乎并不能明白爷爷的意思,撇撇嘴,跟爷爷撒娇,嘴里极不情愿地念着那首词,尽管也许并不能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

大爷见我进来,连忙让座,要给我发烟,寒暄了几句,坐下。我很好奇,爷孙俩读诗词用的都是方言。我问:“在学校老师上语文课读课文都用的是方言吗?“孩子也许见我生人,并没有理睬我,继续读诗。大爷开口了”咱不像城里娃,从小一直说普通话,咱农村学生上课说普通话,平时说方言,这样就产生了两张皮,普通话说的不标准,不溜。“是啊,看来推广普通话在偏远的农村是有一定的难度。

大爷给小孙子布置完作业,用标准的方言教孩子认字,解释诗词的意思,这样的语言听起来别有一番趣味,甚至有点搞笑的意味。

过了一会,小孙子跑去找奶奶去了。大爷开始跟我侃大山。

现在都是年轻人在干活,别看学校有30多个老师,200多个学生,要求达到4个半(平均每个班要有4个半老师),但是副校长就有4个,领导就有近十个,再除去年龄大的,剩下的代课的老师也就10来个,大部分都是年轻的老师在上课。到哪都是年轻人吃亏,年轻人干活。

我说,年轻人多锻炼也好啊。大爷没说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继续说。

“现在的物价涨了,就盐和火柴没涨。7几年教师工资34块5,现在4,5千,涨了不止一百倍,那时候火柴7分钱一盒,盐2毛钱一斤,按一百倍算,现在火柴应该卖7块钱一盒,盐应该卖20块钱一袋。”

“都在说男女平等,咋能平等的了吗?中华文明5000年,元朝忽必烈统治10几年,清朝满族统治278年,武则天统治10几年,慈禧统治30多年,还是垂帘听政,中国的统治还是老大哥汉族在统治,都是男人在统治,少数民族和女人在其中所占的比例只是少数。民族振兴其实就是汉族振兴。“

大爷满头白发,穿着一身加厚的保安服,一双棉布鞋,说话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声音洪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学里的教授在作讲座呢。

虽然我知道有些问题问了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更了解关于他的事情。

我忍不住要问”您今年多大年纪?”“61。”

”学校每个月给您发多少钱?”“1200。”

”管吃住吗?”“管, 一天三顿,周末自己做饭。”

”平时就你一个人上班,有换班的吗?”“看大门一个人不行,上厕所的时候没人换不行,平时和老伴两个人,有个照应。看看大门,烧个锅炉”。

大爷对我问的问题给出回应,但自己的思路并没有被我打断,继续说到:前两年我带孙子到县里的医院去检查身体,全县最好的儿科大夫给看的病,医生说:“一定要让孩子吃母乳,母乳是最健康的。母乳来自母亲,母亲吃肉,吃粮食,蔬菜,产生的营养是最丰富的,对孩子最好。牛奶是什么? 来自牛或者羊,这些动物吃的什么?草。有的人为了出奶量高,给动物喂饲料,各种添加剂,那种东西出来的奶孩子喝了能好吗?“

我有点惊讶“您平时一定经常看书,看报。“

“以前经常看,现在年龄大了,眼睛看不太清……”

老人一边说一边眼睛盯着监控视频,本职工作还是要负责任的。正说的起劲,监控里发现有人要进门,大爷出去开门,跟进来的老师打招呼。

开完门,又关上门,大爷回来继续说,“我经常跟学校的老师说,学校的报纸让我一个人 看了,几乎每一期的《某某日报》我都看,完完整整看,连中缝(一张报纸相邻两块版之间的空隙)都看。一只鸡从鸡蛋变成小鸡再到最后育肥长大总共45天,天啊,是什么可以让这只鸡长得这么快,这里面添加了什么有害的东西,谁知道。这种鸡敢吃吗?“

”还有,绿豆芽,以前我小的时候,吃的绿豆芽能看到绿豆,现在呢?只有芽,看不到绿豆。为什么?里面加了添加剂,先增长,再增粗,要不然产量上不去啊。“

天啊,大爷知道的真多,是啊,这能放心吃的东西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听大爷这么能说,而且头头是道,我也频频点头示意,给以回应。

”大爷您什么学历?”

“高中。”

“哦,在您那个年代,在农村,能上高中应该算是高学历的了,怪不得您喜欢看书。”

”我每个月不管挣多少钱,都要花10块钱买书看。”大爷的话很朴实,但也足够打动人心。10块钱是不多,但是放在我们现在的年轻人看来,有多少人愿意每个月花10块钱买书读?对于不爱读书的人,送给他书都懒得翻开看,更别说自己花钱买书了,有10块钱还不如买个鸡腿吃,买两瓶饮料喝,或者干脆买包烟抽。

我们跟这位大爷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

火盆里的炭火小了些,不像之前那么红火了,表层的碳化成了灰烬,裹着里面的红色。大爷用火钳在火盆里拨了拨,炭火又恢复了红红的亮光和温度,继续说。

”人家辛辛苦苦,费了多少脑子写出一篇文章登在报纸上,咱看的人总比写的人要省力。”大爷的确分析地挺有道理。

都说人人平等,其实还是不平等,如果说平等,为啥都在一个桌子喝酒要先给你倒,后给别人倒?为啥你一来别人就给你让座?这本身就是不平等。

都说男女平等,其实还是大男子主义,胸罩的发明本身就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束缚了乳房的正常发育,为了漂亮,不给孩子喂母乳,是谁在破坏孩子的粮仓?是孩子的母亲。为了获得男人的赞美,女人就心甘情愿带上胸罩,穿上高跟鞋,穿低腰裤。回到家赶紧换上平底鞋。为什么?还是平底鞋舒服啊。既然平底鞋舒服,为什么不一直穿平底鞋?这些东西都是男人发明来束缚女人,取悦自己的,说到底还是男女的不平等啊。

“有一回,我在街道上走,一家理发店可能是在为了做广告,那人把我拉住了,说给我免费染发,我说不染,倒找钱我都不染。我为什么要染发?我这是自然白,黑发有黑发的美,白发有白发的美,都是自然天生的,为什么一定要改变本身的颜色?染成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的就是美? 就好看?谁规定的?那些化学物质染在头上就好?不怕对头皮产生影响危害健康?真是搞不懂有些人。自自然然,舒舒服服多好。”

不管大爷说的对不对,他的这种好学,对生活充满热爱的态度还是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的。

大爷是老三届,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老三届,在我摇头表示不知道之后。他跟我解释老三届”指的是在1966-1968年三年中毕业的初、高中生。他们在接受文革前期的大洗礼后,被伟人一声号令,打起铺盖卷一并送入“大自然”中,接受“再教育”。

大爷越说越兴奋,也许是平时少有陌生人来听他这么痛快的侃大山了吧。说到贾平凹的时候,他对贾平凹的作品如数家珍,他说除了《秦腔》,他读过贾平凹的所有作品。从贾平凹的第一篇文章到三毛与他的书信往来等。对贾平凹的作品的分析,概括主题思想,简练而精确到位。说到心动出仿佛融入到其中,身临其境,就像是在介绍自己写的文章一样。

我忍不住要打断大爷的话:“您看过这么多书,有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吗?”大爷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我这算啥,图个自己高兴,再说现在文章不值钱了,报纸上登一篇文章,俗称豆腐块,才十几块钱,还不如一个卖烤肉的。”

看着监控视频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大爷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仿佛只要我愿意听,他可以说到下个世纪,要把他知道的东西告诉给更多的年轻人。就像他说的,就当发挥余热,做公益事业。

大爷,我佩服你。有机会还想听你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