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船大饼子
<我会等你，那么你就会有来处，也会有去处。>
1.
冰凉的雪花缓慢飘落，一片一片粘上树叶，围墙，土地。雪越下越大。
他在大雪里行走。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抱着几本书刚从图书馆出来。暮色四合，路两边边橘黄色的灯光氤氲出一小片光亮的世界。照耀出雪花清晰的轮廓，一片一片，越来越密集，像洁白的羽毛从天空飘落。带着寒意浸润这个世界。浓重的夜色，仿佛无法穿透的幕布。
接到新的信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并且会一直喜欢下去。”
他看着突然跃入视线的信息，心脏被攫紧，像有坚硬的东西一下一下敲打在上面，疼痛，想要呼吸停止，时间停止。世界陷入顷刻之间的黑暗。
“左小年，小年？”
有声音在耳边模糊地响起。他不想清醒过来，不愿意重新陷入现实的漩涡，他想逃，逃到她的身边，只有她。耳边的声音急促地唤着。他从混乱的思绪里逐渐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人，是同宿舍的阿久。
“你怎么啦？”
“啊，没事。”
“那去吃宵夜吧？”
“啊，你先去吧，我想回宿舍了。”
“好吧。”
“嗯。”
室友走后，他微微仰头，雪花粘上睫毛，在眼眶里融化。她喜欢雪花，于是填高考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报了这座北方的城市。可是，大雪落下时，是真的冷啊，好似要把血液冻住，连呼吸都变得清冷。冰凉的，美丽的雪花簌簌落下，仿佛一场盛大的的宴席。
临行之前，他在昌远狭小的站台给她发信息：我会在有雪的城市等你，你会来吗？
他还未及开始漫长的等待，他还未及经历长时间分别的煎熬，他还未等到她的到来，一切就已无可期待。心，在漫天的大雪里冰冷。
2.
她是三年级的转校生，跟着年级主任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生涩地介绍自己。“我是安暖。”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寻得一个角落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是老师任命的班长，品学兼优。他们的家在相同的方向，于是经常一起上学放学。
半个小时的路程，构成他们无数美妙的幼年记忆。
她喜欢漫画，隔三差五跑到路边的书店翻看漫画，频繁询问新一期漫画到来的时间。攒下一周的早餐钱买下喜欢的漫画。熟络后，他时常提前买好漫画带给她。后来，他负责买漫画，她负责攒钱去饮品店一人喝一杯便宜的饮料。
夏天的柠檬水，冬天热乎乎的奶茶。昌远的冬天很少下雪。有一天傍晚，捧着热乎乎的奶茶从店里出来，天空开始飘雪。细小的，冰凉的雪花安静地落下来，还未在手心成型就已融化。她微微仰头，承接这飘飞的精灵，“左小年，我们一起考北方的大学，好吗？”“好。”他看着她微微湿润的睫毛，皮肤因为寒冷而颤栗，应下这个约定。
他们考相同的初中，在同一所高中读书，以后还会进入相同的大学。在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里坚守对未来的憧憬。他给她补习功课，一道题一道题地讲，一页题一页题地做。高三紧张激烈的氛围里，有人放弃就有人坚持。偶尔她也会抱怨高三什么时候到尽头。他不断鼓励，她继续努力。
以为高三就这么枯燥又紧张地过到结束，直到遇见纪生。高三最后一学期，她乐呵呵地跑来告诉他隔壁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是来参加高考的。她叫上他兴冲冲地从隔壁班走过。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穿着白棉衬衫，黑色牛仔裤，安静地坐在角落翻看一张试卷。
夏天燥热的空气里，头顶的风扇每天发出嘈杂的声音，像黑压压的苍蝇在头上盘旋。她的成绩逐渐下降，下课就不见人影。考北方的大学，去看漫天的大雪，好像被搁置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有时提起给她补习功课，她迅速收拾好书包跑出教室，“小年小年，纪生会给我补习的。”突然空下来的位置，他缓慢地翻开一本书开始练题。
她最终高考失利，准备复读。他一个人来到这所北方的大雪。一遍一遍地想念，一天一天地等待。
3.
雪花逐渐铺满路面，他缓慢地走回宿舍。从第一次遇见到现在，八年的时间。从纯真孩童，到青涩少年，然后到现在。现在，呵，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好像逐渐疏远成了没有联系的陌生人。
他拉上被子蒙住头，世界陷入漆黑一片。他从小内向，在母亲严厉的管教下循规蹈矩地学习，是大家眼中的乖小孩。她是性格乖戾孩子，看漫画，写字，谈恋爱，不喜欢学习，成为他生活里绚烂的色彩。在回忆里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漩涡，无力抵抗，眼睛酸涩得厉害。
他买了新的漫画书在她家楼下等候，从下午到晚上，一片寂静黑暗里，看见安挽着喜欢的男孩子回来，临别时反复拥抱。他冲出来，攥紧的拳头积攒着全身的力气挥出去。两个男孩子不顾一切地撕打，好像听见旁边的女孩子焦急的声音。他听不清，看不见，只觉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力量在皮肤下膨胀，迫不及待地要将皮肤粉碎呼啸而出。
“高三1班的左小年，2班的纪生留校察看……”，周一集会，明晃晃的阳光下全校哗然，窃窃地笑，轻声交耳，班主任愤怒的脸糅合在一起闯入他的视线，强烈的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他们成了连寒暄都省去的陌生人。时常看见她和纪生站在走廊说话，去书店买书，去饮品店喝奶茶。他好像就这么被遗忘了。反复想起说过的话：
“左小年，书上说漠河的极光很壮观，我们要一起去看。”
“好。”
“左小年，我们要一起去北方看雪。”
“好。”
“左小年，我们一起考北方的大学，好吗？”
“好。”
……
他一遍一遍做试卷，一天一天坚持。终于考上北方的大学。临行前，在火车站给她发短信：我会在有雪的城市等你，你会来吗？
没有等到回答。漫长的陪伴后，离别时，没有语言，没有相见，没有告别。炎热的盛夏，漫天的雪，在心里融化。
4.
纷飞的大雪将记忆覆盖，冰凉刺骨。终于在漫长的时光里走散了。
他想起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我会等你，那么你就会有来处，也会有去处。”
他要在这座她喜欢的城市继续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