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堇白
1
小妹,我28了,等不到你哥哥回头了。
这是阿姗姐姐跟我一个人说的话,彼时她躺在床上,穿着妇女坐月子时的臃肿衣服,头发散乱,又因为没有梳妆的缘故,显得特别虚弱无力。
孩子就躺在她身边,一个刚满月的孩子。
她说这话时,眼角滑出了汪汪的泪水,顺着太阳穴往下,那样冰冷地渗入头发。
“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说话,怎么又惹得你姐姐哭?”我妈看见姐姐流泪,把我训一顿。
我低头走出房间,客厅里的亲戚朋友都在喧哗,吵闹,开心地交谈,在这个孩子满月的日子里。
可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阿姗姐姐是痛苦的么?她看起来并不幸福啊。你看,这么喜庆的日子她都哭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难过得嘴唇都在发抖。
阿姗姐姐结婚了,不是和我哥哥,而是一个我没见过的路人甲,现在她生了儿子,可是我看见她在流泪。
2
你敢结婚!
你要敢结婚,我就敢去你婚礼送花圈!
这是阿姗姐姐在听说向阳哥哥要结婚时,半夜打电话跟他说的狠话。
那时他们刚刚分手一个月。
阿姗姐姐是我姑姑家的女儿,向阳哥哥是我大姨家的儿子。
仔细捋一下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可以谈恋爱。
他们恋爱那一年,我16岁读高一,向阳哥哥调侃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我跟你阿姗姐结婚了,你是叫我姐夫呢?还是叫你阿姗姐嫂子呢?
我那时总是尴尬一笑,我才不管,我只关心我的卷子考了几分。
他们两个在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小时候过春节,大姨带着向阳哥哥来我家拜年,姑姑带着阿姗姐姐过来拜年。
我记得那时我们家还住着以前的老房子,没有水泥地,也没有砖砌的小路,爸爸给我买了新的小车子,我骑着在院子里转圈,后来就变成向阳哥哥推着阿姗姐姐在院子里玩了。
他们两个人是同龄人,玩得很开心。
小车子跑过的地方,飞起尘土,留下两个人咯咯的笑声。
我只知道向阳哥哥从小就对阿姗姐姐很好,每次阿姗姐姐来我家玩,向阳哥哥知道以后也吵着要来,然后赖着不走。
家里人都知道他们很投缘,却不知道是姻缘。
我16岁那一年,家里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恋情,他们那时已经22岁。当然,这段恋情为人所不解,还有也遭到我大姨的强烈反对。
主要理由有两点,一,不管他们两个究竟是不是亲戚关系,总归是中间连着我家这个亲戚。二,阿姗姐姐父母双亡,家境实在太差,性格可能会有缺陷。
3
姑姑和姑父都是很好的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为人宽厚,街坊邻里也相处得不错。
阿珊姐姐七岁那年,姑姑死于一场车祸。本是一次开心的赶集,本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回家。可能是老天弄人吧,回家路上一个本村的乡亲要捎上她,也就是让她搭车,没想到山路崎岖,车掉进沟里,当场死亡。
阿姗姐姐十岁那年,姑父也死于一场车祸。姑父驾车在高速行驶,车出了点问题,他就下车准备查看一下。迈下车子刚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辆运煤车拖行了四十公里,当场死亡。
事情就是这样蹊跷,可能你会觉得我像在讲一个故事,而且还是用这么拙劣的手法。然而事情就是这样。
大家说,这是命!农村人大部分这样,他们信命,可是毫无办法,除了信命,认为他们夫妻俩命里有这一劫以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一系列事情了。
大家说,老天容不得好人。两口子死了,留下三个孩子怎么办。
阿姗姐姐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十八岁的姐姐阿漾,下有一个六岁的弟弟。
姑姑和姑父因为车祸所得到的赔偿,都放在最大的姐姐那里保管,因为只她一个成人。
阿漾姐姐结婚时,把所有的钱带到了婆家。结婚第二年,她就在城里买了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
家里就剩下阿姗姐姐和弟弟,阿姗姐姐一个人把弟弟抚养大。我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因为她在外面打工,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回过家,甚至是春节也没有回来过。
我只是知道她一直在外面工作,供着弟弟读书。
听说她在饭店,一路从服务员干到前台,再到大堂经理。
我知道她受了多少苦,可我说不上来。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父母都活着,她便不用承担这一切,如果阿漾姐姐没有带走那些属于他们的钱,她也不用这么辛苦。
我再见阿姗姐姐时,她已经和向阳哥哥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了。
4
自阿姗姐姐辍学时,向阳哥哥就一直和她有联系。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家里人都在说,这像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大姨坚决不同意,找我哥我姐谈了好几次,想尽各种办法拆散他们,可他们始终不分手,坚持要在一起。我大姨气得胃病都犯了,后来想出了一个特别极端的方法,她要送我哥去当兵。
哪怕自己好几年不能看见亲儿子,但总归是能够使儿子重回“正途”。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他俩,根本不可能啊,尽管不是亲戚,但多多少少中间夹着我们家,说起来总不是个事啊。
后来我哥终于答应我大姨去当兵,但有言在先,只是两年。两年回来以后,她都不能再插手他们的事情。那时如果他们还互相愿意,我大姨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我哥去当兵的日子,我姐姐心烦意乱。
终于,她不知道是给他们班长还是连长的打了电话,每天哭,每天哭。真的,生生地把我哥给哭回来了,那时我哥才去了不到一个礼拜,连肩章都还没戴。
我大姨被我哥气得生病住了医院,她也不想再管他们了,随他们去吧。
可是他们两个,在所有人都阻拦的时候,要死要活地在一起,可是不阻栏他们了,他们反倒自己不合了。
阿姗姐姐全靠自己打拼,向阳哥哥从小娇生惯养。
向阳哥哥回来以后,继续跟阿姗姐姐在一起,可是他们总是吵架。也许是烦了?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总是要吵。有时也打架,谁打谁,不知道,反正闹得很厉害。
最厉害的一回,向阳哥哥吼道:“你哭,你哭,是你把老子哭回来的。”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根刺,能扎一辈子,这件事也能成为一辈子的把柄。
可是,这能怪其中的某一个人么?
我不知道向阳哥哥给我一种什么感觉?优柔寡断?或者?别的什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花言巧语,做事情时总畏手畏脚,担不起大责任。
总之,向阳哥哥要分手,但阿姗姐姐不同意。
但他一甩门走了。
他换了一个地方工作,认识一个女孩子,刚一个月,他要结婚了。
所以在阿姗姐姐还在为分手的事情伤心之际,向阳哥哥就要结婚了,跟一个刚刚认识一个月的人。
“你敢结婚!你要敢结婚,我就敢去你婚礼送花圈!”阿姗姐姐半夜打来电话。
疯,恨,坚决。
向阳哥哥到底还是结婚了。
那一天,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我吃了好多甜甜的糖。每个人都笑逐颜开,向阳哥哥也是开心的。
阿姗姐姐没有来。
5
刚结婚之际,她跟他哭泣,我不跟你吵了,不跟你闹了,你离婚来重新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向阳哥哥有女儿之后,她跟他哭泣,我又挣了很多钱,我可以养你和你女儿。
如今向阳哥的女儿六岁了,她跟我说。小妹,我28了,等不到你哥哥回头了。
回头?我惊讶。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等他回头?
阿姗姐姐去年结婚了,跟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今年生了儿子。
春节我去哥哥家拜年,向阳哥哥突然压低声音问我:“你姐姐生了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我答。
下午我拉着向阳哥哥的女儿出来玩,我看见她在操场的草坪里疯跑,开心地叫着。
晴朗,无风,七度。
不太耀眼的阳光洒在草坪上,暖暖的,晕晕的,我恍惚看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向阳哥哥推着那个小车子,满院子拉着阿姗姐姐跑。
可是,那毕竟已经是多年以前了。现在,我眼前的竟然已经是向阳哥哥六岁的女儿了。
有的人,一转身真的是一辈子,比一辈子更撕心裂肺的是,我们还能遇见,以陌生人的身份,以物是人非,各不相关的身份。
我想,她放不下的只是小时候的影子和得不到的念想吧。
到最后,爱情不过山长水阔,你我各方。
不合适或者不值得的人,尽早放下吧。青春短暂,时光不长,请为自己着想。
原创不易,转载须经作者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