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诡道归一
云巢，一座人类有史以来最复杂的超构造复合体，每一层虽然各有大小，但也是非常宽广。地球一如以往地自转着，此时广州依旧被夜幕笼罩着，即使已经接近黎明。同样被黑夜支配着的，还有云巢里的空间，未完工的地方自然是漆黑一片，在已有人居住的区域，那里安装着许多全息投影设备，它们射出的高频电流与流体离子天花板产生反应，将一片蓝天星空的影像显现在数十米高的头顶上。虽然多少有点人造的嫌疑，但也同步着黑夜的掌控，带给里面的人一种真实般的梦幻。
出于减少土地使用的目的，市政府专门划分了一整层的空间给各类宗教团体使用，于是这一区出现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充满宗教气息和传统样式相结合的建筑物。白天这些地方香火遍地，熏烟撩人，甚至影响到天气系统的正常运转，而夜晚时却同样的寂静，只有路灯无聊地发散着光芒。
在比肩的亭台楼阁中，较为引人瞩目的是一片由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方块状楼宇叠加组合而成的大型建筑群，不规则的造型凸显出前卫的气息，要不是大门上高挂着一个牌匾，非常气派地写着“量虚宫”三个字，与四周格格不入，还真不容易让人往宗教方面产生联想，而更像是一座充满时代感的博物馆。
它有着不小的前院和停车场，看来信众不少，被美丽的喷水池和大片的草坪点缀着，要说更大的特点，则是这里的灯火比别的教派都灿烂，兴许是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映照得自己的殿堂如同置身半个白昼之下。
不出所料的是，早在人类入住之前，大批的昆虫和小动物早就兴高采烈地搬了进来。此刻这里有一只飞蛾被路灯深深的吸引住，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只有它的影舞曲在旋转，纷乱中透露着兴奋。那团灯光让它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在小得不能再小由神经节组成的大脑里，深埋着对光明的追求与渴望。它奋力飞向那新生的起源，纵然化为灰烬，光芒虚幻，却无从抗拒。
轻微的“咚”一声响起，路灯是发光二极管制成的，也就是俗称的LED，这种光源并不炽热，陨灭新生并没有发生，飞蛾重重地撞上了灯罩，撞击令它晕头转向。而短暂的记忆并没有让它吸取教训，当飞蛾打算再一次重复刚才的动作时，另一团飘卷起来的火星分散了它的注意力，甚至令那微小的神经脉络发出一丝嫉意。
同样被灯光吸引的，还有几个站在不远处一辆货柜车外的人，透过灯光照射过来的方向，可以观察那座复杂四方体结构建筑物的动向，那是他们的目标。一个人影缓慢地把即将结束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熄，还用鞋底搓了搓，于是飞起的小火星代替了飞蛾的身躯，在空中被风吹得打了个转，就此熄灭。
“乱扔烟头不太好吧。”一个人说。
“一会有保洁机器人来的啦，怕啥。”全叔回答，时值夏夜，在这人造的环境里却不乏一丝凉意，“这鬼地方居然有风。”
“你别说，静下来还真有点冷。”
“真搞不懂，既然都是室内了还吹风干啥。”
“不就是为了模拟室外，所以得自然点。”
“反正我是不会住这种地方，现在的孩子，已经整天躲在屋子里，商场里，很少到露天的地方去，再住进这么一超大商场里，估计以后都不想出去了。”
“难道不舒服么？起码没外边那么多灰尘，听说以后全国都弄这个。”
“就是太安逸了，将来习惯了都不知道外面是咋样了，脱节。”
全叔虽然很想再抽根烟来吸，但还是忍住了，这种老式过滤嘴烟现在死贵，吸一根少一根。
“情况怎样？”他问。
“基本上就位。”耳边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行，那就不等了。”全叔搓搓脸，从背向路面的一个小门走进货车长长的货柜里，这是一台经过了伪装的指挥车，喷涂着“光速快递”的字样。
全叔对科学研究一窍不通，研究团队不停地扔物质进那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黑点，就差把自家的马桶给掰下来扔进去，以期从记录下的数据变化中找到规律，这种做法令他费解，自然不感兴趣，无休止地监视和询问基地里的研究人员却一无所获，更是让他心烦。
在这个节骨眼上，广州传来了雷鸣雨一行人的紧急情况，反而让他的思维从研究所那边超脱出来。于是他安排好研究所的工作，立即来到广州，同行的还有刘郸，就是龙赫老爱叫刘蛋的那个情报员。
他不是一个能力超凡的领导者，也并不是每次决定都完美得从不犯错，相反，他一直以一种平淡得不得了的态度去面对，每次任务给予团队最大的自由度，以尽量发挥他们的能力。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过去，他的团队一直任务完成率最高。
近年来各类宗教的发展都很迅猛，有的教派甚至打起科学的幌子，大肆收揽生活在科技时代，却又信仰缺失的信徒，而共父永生道就是这类教派的个中翘楚。根据资料，它来源于旧式道教，却崇尚用科学来解释他们的道学理念，而且还赞助各类科学研究，在外面有着科学道的称誉。他们在近年推出了一个科学保留遗体的项目，声称可以将人死后的思维，也就是世人所说的灵魂，导入至一个巨型的中央处理器。据他们所说，这些人的灵魂将聚集在一起，在那个虚拟世界里永生。虽然在伦理道德上倍受争议，而且用户体验的真实与否毕竟无从考证，却还是受到大量害怕死亡的人所追捧。这种永生可不是免费的，而且也并不廉价，因此除了偶尔推行的慈善项目之外，永生道赚得盆满钵满，一跃成为最富有的教派之一，这点从它位于广州的华南地区总观的规模就能看得出来。
相比其雷鸣雨一行人遇袭，更令他起疑的是，之后的调查时发现，研究所爆炸事件的幸存者中，后续死亡的好几个人的遗体，都是由永生道以慈善的理由接收善后的，其中就包括了第一通报者臧东。这就不由得令全叔把这个永生道与研究所爆炸的事联系到一起，疑点倍增，难道说他们通过这些尸体，能得到些什么信息？而这时永生道居然敢动他的探员，简直是老虎头上叮苍蝇，自寻死路，使用仿制大杀伤力武器这个理由，无疑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去搜查这个神秘的教派。
雷鸣雨走进指挥车里，由于是搜捕行动，核心没获准参加，留在了当地公安局里。只见车厢里站满了人，他们的到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居然又不可思议地挤出几个位置。内壁长长的两侧分别被两块巨大的屏幕占据，几个情报控制员不停在上面点来点去输入数据，从平面图上显示的人员位置来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边审问有没有进展？”全叔看到他们进来，问起来。
雷鸣雨一行人疲惫地摇摇头，被抓的人不是呆坐着沉默不语，像块石头，就是念经唱咒，疯喊些大家听着就头疼的教义。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因为受创面积过大，现在仍在昏迷中，只好先来参加突击搜查，之后再慢慢审问他。
“人没事就好，事情可以慢慢查，会查得出来的。”全叔安慰他。
雷鸣雨仍然心有余悸，他们事后翻看了爆炸现场的监控，慢镜头之下，那中年人的胸部瞬间就被两块磁力环超高频电离摩擦产生的高热切断。但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就消失了，连带着大部分还没来得及弹出的电热浆，突如其来得如同脚下的黑影将他吞没，即使在慢镜头中，仍然是那么一闪而过。这莫不令他们感到灵异，却毫无头绪，于是只能暂时撇开，回到工作上，毕竟这灵异事件救了他们一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她也跟来了，不是下令保护她了么？”时歆一直站在龙赫身后，全叔这才发现她也跟了进来，不禁皱了皱眉毛。
“我妈还在里面，当然得来。”时歆的母亲一整晚都没回家，问过家中保姆之后，发现竟然是去了永生道听教，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
雷鸣雨也帮忙说到：“叔，我们要参加行动，又要保护她，所以一起行动。”
“好吧，反正这事跟你也有关系，坐里面去。”全叔不太在意，他准备做行动前简报。
刘蛋从车厢深处的人堆里探出头来，他跟雷鸣雨原本在部门里就很熟，于是用眼色互相打了个招呼，说道：“叔，已经全部部署完毕，现在开始简报。”
情报组由刘蛋带领，于是由他讲解。
“本次行动，一共有两个我们的攻坚组，还有一个本地特警队组成的预备队在外面配合行动，A组从正面破门突入，B组披戴光学迷彩从后方路线进入。”他在屏幕上指点了一阵路线图，然后转到一个建筑物平面图上，那里是实时监控，但只有黑白的模拟画面，雷鸣雨知道那是用侦查设备从云巢的天花板上往下扫描得出的。
“从昨晚的封锁行动开始，外面进入的人员我们采取只进不出的方式，离开目标物的人员我们都在云巢外进行了拦截，因此目标物内人员的活动大致平静。我们利用超声波定向扫描目标的内部状况，预计建筑物内部的人员不超过百人，而且完全没有动能武器，因此威胁度在B级以下。不过据电脑分析，有部分人身上好像有类似佩剑样式的东西，但无法判断是利刃武器还是饰品。”
另一个情报员指着建筑物透视图中的一个大型圆顶的区域，“这里估计是目标物的中心大殿，暂时未发现里面有人员活动，因此对方的人员基本分布在目标物的外围区域，只要按照标示的路径就能有效镇压。”
“嗯，攻坚组熟悉好现场地形图就出发。”全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变亮了，伪造的日出即将来临，黎明前的黑暗正适合行动。
“明白，时间0513，行动开始。”刘蛋一边回答，一边调度。
夜色中，黑影一个接一个地窜进永生道的停车场，而后方则有一群模糊的影像把建筑物的后面包围起来。当地特警队和警察组成的过百人队伍也等候在外围，准备随后进入收拾残局。
攻正门的二十人小组来到大门前，分开两拨，三个破门手蹲着走上大门前的台阶，从这个距离看，才发现这门如此庞大并且雕刻华贵，犹如城堡的大门。他们忙着在门上安装导爆索，这种无声炸药能将厚重的大门往外弹开。
“有人接近大门，A组停止，A组停止，”指挥车发出一连串指令，负责破门的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长长的吱呀一声响起，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丝缝隙，在黑暗中突然展露光芒。他们没预料到这变故，但是反应奇快无比，立刻连滚带爬避开到门侧两边，隐蔽起来。
厚重的大门打开了大概两个人的宽度，里面灯火通明，接着晃悠悠走出个道童，没有西装革履，而是非常正式地穿着浅灰色的道袍，这种道袍有别于道家的长褂，身体紧凑，衣袖和裤腿却十分宽松，到了手腕和脚腕却又突然缩紧，反而类似日本古老神道教的道服，袍边缀着金色花纹，就连头上戴着的天清帽都有，颇为华丽。
他向门前的虚空中深鞠一躬，仿佛看见躲在远处指挥车里的众人，腰弯得几乎有90度，说到：“诸位施主，冥真道长已恭候多时，请进。”说完再次鞠躬，并做了个往内请的姿势。
指挥车里大家面面相觑，没料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邀请，全叔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的那个道童，捏了下隐约突出青筋的额头，做了决定。
“检查武器和防弹衣，我们跟随A组进入。”他一边吩咐，一边掏出自己的佩枪摆弄。他一直使用一把美制柯尔特左轮手枪，与近20年常用的电磁枪不同，那还是一把老式的火药动能武器，而且比起现在动不动就3、40发的弹匣容量，只有6发的弹仓显得非常狭小。
龙赫检查完自己配枪的弹匣和电池槽，一看到全叔的左轮就乐了，“叔，这老爷枪可有些年头了，年纪比我还大，还在用啊。”
“比起烧电池的小玩意，还是这个信得过。”全叔把左轮挂进胸侧的枪套里，笑呵呵的拍了拍。
他们纷纷走下指挥车，全叔突然发现时歆也在队伍里，仍是在龙赫和雷鸣雨之间。
“不是叫你呆在车里么？怎么又跟过来。”这下他不满意了。
“我去过那，比较熟悉，我也要跟队伍进去。”
“唉，我说你又不是我这系统的，凑什么热闹啊？你局长批准了没有？”全叔来气了，望着车厢里的三个当地的公安局长。
“呃，时歆，这个。。。”张局长脸色铁青，自己辖下出了这么大案件，惊动了安全局的大员来亲自操办，已经够忐忑的了，自己部下居然公然无视对方的安排，他这下可真想找个罐子把时歆塞进去。
“叔，反正等下当地警员也会跟随部队进入，她在咱这队伍里进去确实最安全。”刘蛋从指挥车里探出头来，帮他们解了围，又说：“我跟预备队留在外面，进去后小心，祝好运。”
几个人小心翼翼穿过停车场，来到大门，除了武装到牙齿的攻坚组，现在又多了不少随行的警员。雷鸣雨看到不少警员年轻的面孔上带着一脸轻松，广州生活平和，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行动规模虽大，但现在和平的进入方式，就说明事件已经变成稀松平常的一次任务，搜查一些痴迷的宗教人士难度非常低，有时他们反倒期待些什么，好作为人生经历和谈资。当然也有不同的，跟随队伍的还有两个当地宗教委的官员，他们在指挥车里的时候就战战兢兢，现在仍是十分紧张。
来到门口，那道童对着一行人又鞠了一躬，仍是那么毕恭毕敬。全叔哼了一声：“无事献殷勤。”等到A组全部进入了，这才走进道观里。
虽然建筑物的外观非常前卫，但是里面却装饰得古朴自然，仿佛一座被罩在盒子里的古道观。雷鸣雨一番观察之后，在心中与刚才在指挥车里的平面图作了比较，估计每一座盒子型的建筑物就代表着这道观的一个宫殿，小的里面罩着配殿，中间那个大的一定就是主殿。一般道观的布局通常是非常工整的，讲究四时依序，五行定位，但这座道观却并没有按照四和的方位进行布置，而是前殿在右，大殿在中，后方龙虎殿在左，整个中轴线都是斜向着西北布置，因此在建筑物外型上如此怪异。
而更怪异的是，他们在进入前殿的时候，居然没有看到任何的神像，头顶上一个牌匾写着大大的“量虚度幻”，四个字古朴刚劲，一看就知道出自书法大家之手，也许就是这座道观名字的来源。除此之外，一片清肃，仿佛一切装饰都是不必要的。
一群道人站在前殿中间，态度恭敬，不少已经开始接受警员们的检查。为首的一个老道人，同样道袍华丽，就连头上被称为天清帽寓意天清云净的道家小帽，也镶嵌着一粒紫宝石。他约摸六十出头，却并不苍老，一把短须虽然黑白斑驳，却十分精神，发白的眉毛有点长，微微垂在眼眶前，个子其实不高，站得却非常直稳，给人十分健壮的感觉，神色平静，举手投足一副仙家圣人模样。不出雷鸣雨所料，他看到全叔一行人，就走了过来，健削的脸庞面带微笑，如同早已相识。
“诸位施主光临小观，贫道冥真子在此恭候。” 老道人嗓音浑厚，言罢向众人鞠了一躬。言语中毫无惧意，完全没问这次搜查的来意，不知是坐等来者表明，还是心中早已知晓。
龙赫在一旁笑呵呵地向雷鸣雨低声说：“还贫道呢，我看头顶上那紫宝石可不便宜，这些神棍都不知道忽悠了多少人。”
雷鸣雨小声道：“人家以前可是个很牛逼的教授，等下审问的时候你别被忽悠进去就算不错了。” 他翻查过这个冥真道人的资料，原名叫Holden李，曾经是美国麻省理工著名的华裔粒子物理学家，据说还曾做过云首一的学生，二十多年前不知道何故放弃一切，跑来这个道派出家，现在居然做了教派的掌门道长。这种经历了两个极端的人，现在处变不惊，肯定极不简单。
宗教委的人看了看全叔打过来的眼色，拿出一份搜查文件，对冥真道人说：“我们怀疑贵派与昨晚市区的骚乱有关，这里是法院和检察院联合授权的搜查通知书，希望你们配合调查。另外，我是负责广州地区宗教事务的宗教委分管副主任，如果在搜查过程中有疑问或者投诉的，可以随时向我反映。”
冥真道人并没有惊讶，仍然面带微笑，满是皱纹的眼眶微微张开了多一些，带着长眉晃了一晃，说到：“此地局促，不如由我带诸位施主到大殿，我们会配合搜查，以正清白。”
还没等全叔开口，龙赫就不耐烦说：“我们不用带路，你们去局子里接受问话就行了。”
“殿中存有我道家至宝，万一在搜查中无意损坏，岂不可惜？也有违国家对宗教文物的保护精神，还是由贫道带大家走一趟吧。”冥真没有理会龙赫，对全叔说到，还没等他们回应，不紧不慢又加了一句。
“施主们既然来到，又何须急于一时呢？”
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径直走向内殿。
龙赫被这种文绉绉的回答噎着，还是觉得不妥，正想叫警员把他们带走。
“行，他们在前面，A组跟上来，谅他们也搞不出什么妖蛾子。”全叔看了看现场的形势，感觉已经掌控得七七八八了，不想浪费时间，挥了挥手吩咐大家跟进。
于是A组护着全叔一行人，跟在冥真后面，穿过前殿中央，转向左边的经堂，沿路布控，进入到主殿建筑物的通道。雷鸣雨注意到，站在两边的道人和信徒们虽然平静地接受检查，目光却全部集中在往内走的冥真身上，空洞而又萧瑟，不由得增添十二分的小心。
前殿通往主殿的通道十分宽敞，色调和装饰虽仍是古韵，却也终于多了几幅三清的画像和字画。不过这三清的样子看来看去都好像是同一个人，不知是古代画作的认知问题，还是作者有意为之。字画就更奇异了，一幅“天渊地清露华明，古道风雷破，青松翠柏牙”字迹刚劲潇洒，充满大家风范，却毫不押韵，另一幅写着“大风大风，舍尔惮惮”则更加不知所云。它们分别高挂在两边门柱之上，踏进门廊就能看到，然后是一个二重门，天花和地板分别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异型阴阳叉纹章，与雷鸣雨之前遇袭时见到的一模一样，他暗暗心想，看来找对对头了。
过了二重门，再往里就是道观的中心大殿，殿名写着“鸿均大罗”四字。这里风格剧变，地面铺着镶嵌金边的淡黄色大理石，经过长期打蜡得像镜子一样，四面墙往上逐渐弧形收圆，变成宝顶的形状，估计就是监视系统里显示的那个半圆形结构。墙体的材质是由汉白玉打造，通体雪白，看来同样价值不菲，上面貌似还用金丝勾画了不少云状细纹，在灯光下各种金色磷光散射，异常辉煌。大殿两边的楼阁看起来仍是木制，凝眼望去才发现那全是由紫檀做成，虽然现在不少是人工种植的，但如此用量依然相当华贵。木制的楼阁自然少不了各种精美的雕刻，但也许与永生道的教义有关，满布云状花纹的飞檐上却毫无飞禽走兽、盘龙剧虎的踪迹。大殿的中央，放着一座鎏金的巨大神坛，上面安坐着一尊三丈多高的木制神像，远远就能看见。
进入大殿后，雷鸣雨就有种不怎么自在的感觉，耳根边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一阵嗡嗡声，口鼻里感受到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搞得他汗毛直竖，却又找不到原因。这时龙赫凑过来，小声对他和唯歆说：“邪门了，你们发现没有，在这里咱们都没影子。”
经他这么一说，雷鸣雨这才注意到，这一丝丝的不和谐感，在金光灿烂的大殿里，从冥真到全叔，再到攻坚小组和警员，在地板的只是镜面光滑的倒映，而在如此照明之下的影子却半点没有。
他抬头往高处望去，大殿里灯光充足，抬头凝望却并不刺眼。只见圆顶天花上并没有外露的灯盏，白色的石顶里却透出不少光线，看来材质都是些透光石，后面一定安装了不少灯光，经过特殊装置的调整，说不定能变成类似医院里无影灯的效果。于是说道：“说不定人家这里用了无影灯。”
冥真道人耳力也许极好，听到两人的窃窃细语，转过身来，微笑地合十道：“施主多虑了，我们这只有光明，不容得一丝黑暗。影子代表物质的反面，在这里并不需要。”
然后他抬手挥向远处的神像，高声说：“光明大道，扫尽一切无明。”
冥真突然来这么一出，把大家吓了一跳，以为他在喊什么暗号，A组立即戒备起来，就差没拉枪栓了。过了一会看到没什么事情发生，冥真又悠闲地往前走去，这才平静下来。
“这神棍，葫芦里卖什么药。”龙赫骂骂咧咧地说，这才跟上去。
他们来到神坛，方才觉得那木制神像的高大，神坛前有张长长的香案，样式仿古，做的像青铜鼎，通体黝黑，上面整洁如新，毫无烟熏火燎的痕迹。案前镶嵌着几个镏金大字“循轮之熵，何不永生于共父羽翼间”，估计也是布道的内容，信徒们只要在那躬拜，抬头就会看见。
道家的神坛一般供奉三座圣像，分别为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俗称太上老君的道德天尊李耳。可是这里却只有一个，近十米高的木制雕像怎么看都非常雄伟尊贵，淡黑光泽的表面透出一条条金线，像是从内而生，雷鸣雨觉得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金丝楠木。淡淡的一阵香气从神像上飘来，看来就是刚才莫名香味的源头，用这么大块的金丝楠做神像，不管是整块还是拼接，其昂贵程度就已经让人乍舌，看来近年永生道确实捞了不少钱。
全叔对冥真子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只尊一神的道家教派，不知贵派只拜哪位天尊？”
“说不定是个如来呢。”龙赫笑嘻嘻地插嘴，冥真刚才故弄玄虚让他有点恼火，想借机奚落一下。
冥真道人听见龙赫的戏言，并没有动怒，只是站立在案前，一拜再拜，总共拜了三次，这才转过身来说道：“佛教在一千八百多年前传入中国，那时我道早已耸立千年。时间久了，就容易遗忘，我道不过是回归到当初的本源。而对于三圣，我们是只尊不拜的。”
雷鸣雨调查资料时也了解过，永生道曾经就尊和拜的问题与道教协会起过一场风波，并被许多道派宣布为异端，无奈财大气粗，这些事最后都不了了之，被人淡忘。大殿的名匾中有鸿均二字，难道永生道拜的是三清之上的鸿均？于是他问道：“那座上的神像是鸿均老祖么？”
听到雷鸣雨的发问，正踌躇满志，滔滔不绝的冥真子突然顿了一下，目光柔和地望了一阵雷鸣雨，和他身边的时歆。
“是鸿均，是共父，叫什么并不重要，诸位相信上帝么？佛陀呢？真主呢？很多教派的本质，最终指向了单一的存在，不一定是这个唯一创造了宇宙，但我们的生身立命，来自于他。”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布道讲经的时候，你们的人昨晚可没这么平和，有什么宝物赶快安顿好，我们还得回去问话呢。”龙赫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耐性可不是用来听道的。
冥真仍然是那么的淡定，拱拱手，对全叔一行人说：“前夜之事，确实与我们无关，即使同尊共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志同道合。”
全叔一看有料，这家伙果然对袭击的事知情，从他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来看，他们即使不是指使者，也是知情人，或者有可能这事是他们教派里的激进分子所为。
“不过大道小道，殊途同归，无论怎么做，结果都一样，有件事我们也的确需要确认一下。”冥真继续说道，他做了个请移步的姿势，带着大家走上神坛。
“请诸位稍等，容贫道取一下我道至宝。”
平行假史 — 第七章 诡道归一【科幻】